赵二小的江湖
第2章 相亲记
赵二小头上长草的风波刚平息没多久，另一件大事又找上门来——他要相亲了。
这日头刚爬过房檐，赵二小还西仰八叉地躺在炕上会周公，院门外就传来他娘那特有的大嗓门，带着压不住的喜气：“二小！
快起来！
天大的喜事！”
赵二小揉着眼趿拉着鞋去开门，被他娘一把拽住胳膊。
原来，村西头的快嘴王婆一大早拍着胸脯保证，给他说和上了邻村一个叫小芬的姑娘。
“人家姑娘可是正经能干人，模样也周正。”
赵二小他娘喜滋滋地上下打量着儿子，随即又皱起眉，“可你这邋遢样咋行？
得赶紧拾掇拾掇！”
赵二小心里先是咯噔一下，眼前闪过前些天广播喊话的糗态，脸上有点烧得慌。
可听着他娘对那姑娘的描述，心里那点别扭又被一种陌生的、痒丝丝的期待给取代了。
他偷偷瞄了眼窗玻璃上自己模糊的影子，挺了挺不算厚实的胸脯：“相就相！”
面子工程是头等大事。
赵二小把压箱底、只有过年才舍得穿上半天的灰布中山装翻了出来，可惜去年穿着还紧绷绷的衣服，今年竟晃晃荡荡了——原是夏日农忙掉了几斤肉。
这哪行？
堂堂赵二小岂能显得如此单薄？
他有办法，偷偷把隔壁张寡妇家晾在院里的旧棉坎肩抽来，絮絮叨叨说着“借来应应急”，三两下塞进中山装里头。
这一下，胸膛是厚实了，可动作一大，肩膀那儿就绷得咯吱响，胳膊也弯得别扭。
行头勉强凑合，还得有点撑场面的“硬货”。
赵二小咬咬牙，用准备买猪崽的钱，跑到镇上钟表行，好说歹说租来个亮闪闪的旧怀表，链子往坎肩扣眼上一挂，走起路来一甩一甩，自觉气派得很。
他对着水缸照了又照，心里默念王婆教的“见了未来丈母娘这么这么说，见了丈人再那么那么说” ，只觉得信心满满。
相亲地点定在王婆家。
赵二小一路走得小心翼翼，生怕动作大了崩开线。
到了地方，一进屋，就见炕沿上坐着一位姑娘，低着头，手指绞着衣角，想必就是小芬了。
旁边是她爹妈，眼神像探照灯似的在赵二小身上扫来扫去。
赵二小心跳如擂鼓，赶紧按王婆教的，挤出笑，喊人：“叔，婶，姑……姑娘好。”
那声音干巴巴的，自己听着都别扭。
寒暄几句，双方父母和王婆故意说着“让他俩单独聊聊”，便退到了外屋。
屋里顿时静得能听见针掉地。
赵二小手心冒汗，把王婆教的词忘了个一干二净，心想这还不容易嘛，得主动点！
他想起怀表，赶紧掏出来，啪一声打开，故作悠闲地瞥了一眼，没话找话：“嗯……时辰还早。”
那架势，仿佛日理万机。
小芬姑娘飞快地抬眼瞄了他一下，又迅速低下头，声如蚊蚋：“嗯。”
赵二小觉得势头不错，决心更进一步。
他看见桌上王婆准备的烟袋，下意识就摸出根烟卷，递过去：“那个……你抽不？”
话一出口他就悔得想咬舌头——哪有问姑娘家抽不抽烟的！
小芬愣了一下，摇摇头：“不抽。”
赵二小暗自松了口气，赶紧把烟叼自己嘴上，想点燃压压惊。
可这心里一慌，动作就毛躁，火柴划了几下都没着。
他忘了怀里还垫着厚厚的坎肩，胳膊动作不自在，一使劲，“刺啦”一声，右边胳肢窝下的线缝应声开裂，凉风嗖地钻了进来。
赵二小动作一僵，脸瞬间憋成猪肝色。
小芬肩膀似乎微微动了一下，不知是不是在忍笑。
赵二小硬着头皮点着烟，猛吸一口，结果呛得首咳嗽。
他想着得挽回面子，又伸手去拿茶碗：“喝……喝水不？”
小芬依旧摇头：“不喝。”
赵二小端着碗，喝了一大口，却差点噎住。
他放下碗，二郎腿一翘，想显得轻松些，结果忘了怀表链子缠在扣子上，这一动，怀表“哐当”一下砸在炕桌上，发出好大一声响。
赵二小慌里慌张去捡，身子一歪，左边肩膀又是一声轻微的“刺啦”。
他简首要坐不住了，汗珠从额头渗出来。
必须说点啥证明自己的实力！
他清了清嗓子，努力做出沉稳的样子：“我跟你摆摆家里的事吧，我家里新盖了五间大瓦房，又买了一辆大拖拉机，地里干活不亏哩……”这话倒有几分真实，瓦房是旧的，拖拉机是跟堂兄合伙买的，但此刻也顾不上了。
正当他絮絮叨叨说着“以后咱俩再添几个孩子，这日子不得过得多好啊” 时，也许是刚才那一下摔碰，也许是这怀表本就有些毛病，一阵尖锐刺耳的铃声突然从赵二小怀里炸响！
“嘀铃铃——嘀铃铃——！”
声音又急又响，在这安静的屋里格外吓人。
赵二小吓得一哆嗦，手忙脚乱地在怀里掏摸，想按住那该死的闹铃。
可他越急越乱，怀表像泥鳅一样滑不溜手，铃声更是响得催命。
外屋的王婆和双方父母也听见动静，探进头来张望。
小芬姑娘终于抬起头，看着赵二小狼狈不堪的样子，眼神古怪。
就在这时，赵二小奋力一掏，怀表是掏出来了，可那怀表链子竟勾住了棉坎肩的线头，连带把里面那件旧坎肩也扯出来一角！
张寡妇那件褪了色的红花旧坎肩，在一片灰色的中山装映衬下，显得格外扎眼。
小芬姑娘的眼睛瞬间瞪大了，她看着赵二小涨成紫红色的脸，又看看那件女式旧坎肩，似乎明白了什么，猛地站起身，低头就往外屋跑。
赵二小一手举着还在响铃的怀表，一手抓着那截红坎肩，魂飞魄散地追出去：“大姐！
大姐！
你听我说，我还没说完呢……”外屋，小芬姑娘己经躲到了她娘身后，她爹妈脸色铁青。
王婆拍着大腿，连声道：“这是咋说的！
这是咋说的！”
赵二小他娘看着儿子那不伦不类的样子，气得差点背过气去。
这场相亲，自然是黄了，而且黄得彻彻底底，成了福寿村乃至邻村接下来几个月茶余饭后最可乐的谈资。
据说小芬姑娘回家路上就哭了，说啥也不肯再找赵二小这样的人。
赵二小一个人耷拉着脑袋往回走，怀表不响了，坎肩也扯歪了，中山装裂着两道口子，像只斗败的公鸡。
他想起刚才那姑娘跑开时低头的模样，心里头一回尝到了一种酸酸涩涩的滋味。
他摸了摸怀里那块冰凉的怀表，又想想那件惹祸的张寡妇的坎肩，重重地叹了口气。
这“江湖”路，看来是真不好走。
可不知怎的，虽然丢了大人，赵二小心里那点对“添几个孩子，把日子过好”的念想，反倒像雨后的草芽，更旺了些。
只是下次，绝不能再借张寡妇的坎肩了，他暗自下定决心。
而这“后知后觉”的性子，注定要让他在福寿村的江湖里，继续跌跌撞撞地走下去。
这日头刚爬过房檐，赵二小还西仰八叉地躺在炕上会周公，院门外就传来他娘那特有的大嗓门，带着压不住的喜气：“二小！
快起来！
天大的喜事！”
赵二小揉着眼趿拉着鞋去开门，被他娘一把拽住胳膊。
原来，村西头的快嘴王婆一大早拍着胸脯保证，给他说和上了邻村一个叫小芬的姑娘。
“人家姑娘可是正经能干人，模样也周正。”
赵二小他娘喜滋滋地上下打量着儿子，随即又皱起眉，“可你这邋遢样咋行？
得赶紧拾掇拾掇！”
赵二小心里先是咯噔一下，眼前闪过前些天广播喊话的糗态，脸上有点烧得慌。
可听着他娘对那姑娘的描述，心里那点别扭又被一种陌生的、痒丝丝的期待给取代了。
他偷偷瞄了眼窗玻璃上自己模糊的影子，挺了挺不算厚实的胸脯：“相就相！”
面子工程是头等大事。
赵二小把压箱底、只有过年才舍得穿上半天的灰布中山装翻了出来，可惜去年穿着还紧绷绷的衣服，今年竟晃晃荡荡了——原是夏日农忙掉了几斤肉。
这哪行？
堂堂赵二小岂能显得如此单薄？
他有办法，偷偷把隔壁张寡妇家晾在院里的旧棉坎肩抽来，絮絮叨叨说着“借来应应急”，三两下塞进中山装里头。
这一下，胸膛是厚实了，可动作一大，肩膀那儿就绷得咯吱响，胳膊也弯得别扭。
行头勉强凑合，还得有点撑场面的“硬货”。
赵二小咬咬牙，用准备买猪崽的钱，跑到镇上钟表行，好说歹说租来个亮闪闪的旧怀表，链子往坎肩扣眼上一挂，走起路来一甩一甩，自觉气派得很。
他对着水缸照了又照，心里默念王婆教的“见了未来丈母娘这么这么说，见了丈人再那么那么说” ，只觉得信心满满。
相亲地点定在王婆家。
赵二小一路走得小心翼翼，生怕动作大了崩开线。
到了地方，一进屋，就见炕沿上坐着一位姑娘，低着头，手指绞着衣角，想必就是小芬了。
旁边是她爹妈，眼神像探照灯似的在赵二小身上扫来扫去。
赵二小心跳如擂鼓，赶紧按王婆教的，挤出笑，喊人：“叔，婶，姑……姑娘好。”
那声音干巴巴的，自己听着都别扭。
寒暄几句，双方父母和王婆故意说着“让他俩单独聊聊”，便退到了外屋。
屋里顿时静得能听见针掉地。
赵二小手心冒汗，把王婆教的词忘了个一干二净，心想这还不容易嘛，得主动点！
他想起怀表，赶紧掏出来，啪一声打开，故作悠闲地瞥了一眼，没话找话：“嗯……时辰还早。”
那架势，仿佛日理万机。
小芬姑娘飞快地抬眼瞄了他一下，又迅速低下头，声如蚊蚋：“嗯。”
赵二小觉得势头不错，决心更进一步。
他看见桌上王婆准备的烟袋，下意识就摸出根烟卷，递过去：“那个……你抽不？”
话一出口他就悔得想咬舌头——哪有问姑娘家抽不抽烟的！
小芬愣了一下，摇摇头：“不抽。”
赵二小暗自松了口气，赶紧把烟叼自己嘴上，想点燃压压惊。
可这心里一慌，动作就毛躁，火柴划了几下都没着。
他忘了怀里还垫着厚厚的坎肩，胳膊动作不自在，一使劲，“刺啦”一声，右边胳肢窝下的线缝应声开裂，凉风嗖地钻了进来。
赵二小动作一僵，脸瞬间憋成猪肝色。
小芬肩膀似乎微微动了一下，不知是不是在忍笑。
赵二小硬着头皮点着烟，猛吸一口，结果呛得首咳嗽。
他想着得挽回面子，又伸手去拿茶碗：“喝……喝水不？”
小芬依旧摇头：“不喝。”
赵二小端着碗，喝了一大口，却差点噎住。
他放下碗，二郎腿一翘，想显得轻松些，结果忘了怀表链子缠在扣子上，这一动，怀表“哐当”一下砸在炕桌上，发出好大一声响。
赵二小慌里慌张去捡，身子一歪，左边肩膀又是一声轻微的“刺啦”。
他简首要坐不住了，汗珠从额头渗出来。
必须说点啥证明自己的实力！
他清了清嗓子，努力做出沉稳的样子：“我跟你摆摆家里的事吧，我家里新盖了五间大瓦房，又买了一辆大拖拉机，地里干活不亏哩……”这话倒有几分真实，瓦房是旧的，拖拉机是跟堂兄合伙买的，但此刻也顾不上了。
正当他絮絮叨叨说着“以后咱俩再添几个孩子，这日子不得过得多好啊” 时，也许是刚才那一下摔碰，也许是这怀表本就有些毛病，一阵尖锐刺耳的铃声突然从赵二小怀里炸响！
“嘀铃铃——嘀铃铃——！”
声音又急又响，在这安静的屋里格外吓人。
赵二小吓得一哆嗦，手忙脚乱地在怀里掏摸，想按住那该死的闹铃。
可他越急越乱，怀表像泥鳅一样滑不溜手，铃声更是响得催命。
外屋的王婆和双方父母也听见动静，探进头来张望。
小芬姑娘终于抬起头，看着赵二小狼狈不堪的样子，眼神古怪。
就在这时，赵二小奋力一掏，怀表是掏出来了，可那怀表链子竟勾住了棉坎肩的线头，连带把里面那件旧坎肩也扯出来一角！
张寡妇那件褪了色的红花旧坎肩，在一片灰色的中山装映衬下，显得格外扎眼。
小芬姑娘的眼睛瞬间瞪大了，她看着赵二小涨成紫红色的脸，又看看那件女式旧坎肩，似乎明白了什么，猛地站起身，低头就往外屋跑。
赵二小一手举着还在响铃的怀表，一手抓着那截红坎肩，魂飞魄散地追出去：“大姐！
大姐！
你听我说，我还没说完呢……”外屋，小芬姑娘己经躲到了她娘身后，她爹妈脸色铁青。
王婆拍着大腿，连声道：“这是咋说的！
这是咋说的！”
赵二小他娘看着儿子那不伦不类的样子，气得差点背过气去。
这场相亲，自然是黄了，而且黄得彻彻底底，成了福寿村乃至邻村接下来几个月茶余饭后最可乐的谈资。
据说小芬姑娘回家路上就哭了，说啥也不肯再找赵二小这样的人。
赵二小一个人耷拉着脑袋往回走，怀表不响了，坎肩也扯歪了，中山装裂着两道口子，像只斗败的公鸡。
他想起刚才那姑娘跑开时低头的模样，心里头一回尝到了一种酸酸涩涩的滋味。
他摸了摸怀里那块冰凉的怀表，又想想那件惹祸的张寡妇的坎肩，重重地叹了口气。
这“江湖”路，看来是真不好走。
可不知怎的，虽然丢了大人，赵二小心里那点对“添几个孩子，把日子过好”的念想，反倒像雨后的草芽，更旺了些。
只是下次，绝不能再借张寡妇的坎肩了，他暗自下定决心。
而这“后知后觉”的性子，注定要让他在福寿村的江湖里，继续跌跌撞撞地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