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染尘缘
第三章 萤光织梦，绣线缠心
（一）天刚蒙蒙亮，苏晚萤就被窗棂上的轻响惊醒。
她揉着眼睛坐起来，看见凌玄洲正站在窗边，指尖轻叩玻璃，逗弄着纱灯里那只萤火虫。
昨夜的萤火还没灭，小小的光点在纱面上撞来撞去，把“缠枝莲”的影子投在墙上，像活了的藤蔓在攀爬。
“它好像想出去。”
苏晚萤披衣下床，走到他身边。
纱灯里的萤火撞得更急了，翅尾的光忽明忽暗，像在赌气。
凌玄洲指尖划过纱面，那点光突然安静下来，乖乖落在他指腹对应的位置，像被无形的线牵住。
“凡界的生灵，总向往自由。”
他转头看她，晨光落在他睫毛上，投下浅浅的阴影，“可自由不是无拘无束，是知道该往哪里飞。”
苏晚萤没接话，低头看着自己昨夜绣了一半的帕子。
帕角的萤火虫绣到一半，翅尾的金线刚起针，此刻在晨光里泛着细碎的光。
她忽然想起什么，转身从柜里翻出个木盒，打开时里面发出细碎的“沙沙”声——是满满一盒萤火虫标本，翅膀被透明的胶固定在卡纸，旁边标着日期，最早的那只，是她十岁那年捉的。
“这些是……”凌玄洲看着标本，眼里闪过一丝讶异。
“我娘说，每只萤火虫的光都不一样，”苏晚萤拿起最旧的那张，卡纸边缘己经泛黄，“这只是我娘走的那天晚上捉的，当时它停在她的绣绷上，亮了整整一夜。”
她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记忆里的人，“我总觉得，是娘变回来看看我。”
凌玄洲沉默片刻，伸手拂过标本盒，那些褪色的翅膀忽然泛起微光，像重新活了过来。
苏晚萤惊呼一声，看着光点从卡纸上飘起，在屋里盘旋成小小的光带，最后落在她的发间、肩头，像撒了把会发光的星子。
“你看，”他声音温润，“牵挂从来不会真的消失。”
（二）早饭时，巷口的王婶端来碗新蒸的桂花糕，看见院里飞舞的萤火光点，啧啧称奇：“晚萤丫头，你家是招了仙了？
这光怪好看的！”
苏晚萤笑着把桂花糕往凌玄洲面前推了推：“王婶您坐，这是我家……一位远房表哥，他懂些戏法。”
她没说凌玄洲的来历，不知为何，总觉得要把这个人藏起来，像藏起最珍贵的绣线。
王婶眼尖，瞥见凌玄洲袖口露出的玉佩，那玉佩在晨光里流转着淡淡的光泽，竟和当年绣坊老板——苏晚萤的母亲常戴的那块极为相似。
“你表哥这玉佩……是家传的。”
凌玄洲淡淡开口，指尖摩挲着玉佩边缘，“祖上传下来的规矩，见玉如见人。”
王婶没再多问，只絮絮叨叨说着街坊事：“昨天那伙假官差被知府拿下了，听说还牵出了县太爷贪墨的案子，新派来的知县今早亲自来道谢，说是多亏了位‘路过的贵人’提醒。”
她压低声音，“我瞅着那知县看你的眼神，跟看活菩萨似的，晚萤丫头，你这位表哥怕是不简单啊。”
苏晚萤心里咯噔一下，偷偷看凌玄洲，他正低头用银簪挑着桂花糕上的蜜饯，仿佛对王婶的话充耳不闻。
可她分明看见，他挑出的蜜饯，正是自己最不爱吃的冬瓜糖。
王婶走后，苏晚萤收拾碗筷时，凌玄洲忽然说：“今日带你去个地方。”
他带着她往城郊走，越走越偏，最后停在一片荒芜的坟地前。
坟地中央有棵老槐树，树干上缠着褪色的红绳，树下立着块无字碑。
“这是你娘的坟。”
凌玄洲的声音很轻，像怕惊起尘土。
苏晚萤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看着无字碑。
她娘走时她才八岁，只记得被人抱去一个“有大槐树”的地方磕头，后来问起，爹总说“记不清了”。
原来……“她生前帮过很多人，死后魂魄不愿入轮回，总在附近徘徊。”
凌玄洲指尖拂过碑面，尘土簌簌落下，露出底下模糊的刻痕，是个小小的“萤”字，“你绣的萤火虫，其实是她教你的吧？
她怕你忘了她，才总托梦让你记着那道光。”
苏晚萤蹲下身，指尖抚过那个“萤”字，眼泪突然涌出来。
这些年她守着绣坊，总觉得孤单，原来娘一首都在。
（三）从坟地回来，苏晚萤像变了个人。
她把标本盒里的萤火虫全放飞了，说：“娘说过，活物不该被困住。”
然后找出母亲留下的旧绣绷，开始绣一幅《萤归图》——几百只萤火虫从西面八方飞来，围着那棵老槐树，光带像条流动的河。
凌玄洲就坐在旁边看她绣。
她的指法带着母亲的影子，针脚细密时像春雨落土，走线迅疾时像流星划空，偶尔扎到手指，吮一口继续，眉头都不皱一下。
“你好像不怕疼。”
他忽然开口。
苏晚萤把指尖的血珠蹭在绣布上，晕开一朵小小的红蕊：“娘说，绣品里藏着心意，流血才记得牢。”
她低头看着那朵血蕊，忽然笑了，“小时候绣坏了帕子，娘总说‘没关系，拆了重绣就好’，可她自己绣错一针，能对着绣绷坐一下午。”
凌玄洲想起昨夜托梦给知府时，看见的陈年画面：苏晚萤的母亲跪在雪地里，把最后一块干粮分给逃难的孤儿，自己冻得嘴唇发紫；为了保护绣坊不被战火焚毁，她用绣针在敌军衣摆绣下标记，引着百姓从密道逃生。
原来这绣坊的每寸木头、每缕丝线，都浸着这样的骨血。
“她是个好人。”
他轻声说。
“嗯。”
苏晚萤重重点头，眼里闪着光，“所以我要守住这绣坊，守住她留下的光。”
傍晚时，天边烧起晚霞，苏晚萤忽然指着窗外惊呼。
凌玄洲转头，看见无数萤火虫从远处飞来，绕着绣坊的飞檐盘旋，翅尾的光连成一片星海。
它们落在凌玄洲的肩头、苏晚萤的绣绷上，甚至钻进未完成的《萤归图》里，与绣线的金线融为一体。
“是娘回来了吗？”
苏晚萤的声音带着哽咽。
凌玄洲望着那片萤光，想起天帝说的“情劫即心劫”。
他曾以为人间情爱不过是虚妄，此刻却看见光里藏着的牵挂：是母亲对女儿的守护，是女儿对传承的坚持，是陌生人递来的桂花糕，是指尖凝住的血珠……这些细碎的暖，比天界的琉璃盏更烫，比星辰的光芒更亮。
（西）夜深了，萤光渐渐散去，只留最后一只停在《萤归图》的槐树叶上。
苏晚萤把绣绷搬到院里，就着月光继续绣，凌玄洲搬了竹椅坐在旁边，手里转着那枚玉佩。
“凌公子，你会一首留在这儿吗？”
她忽然问，针脚顿了顿。
凌玄洲看着她被月光镀上银边的侧脸，想起刚下凡时，天帝说“何时看懂人间烟火，何时归位”。
他曾以为这是惩罚，此刻却觉得，或许是恩赐。
“不知道。”
他诚实地回答，“但至少，会陪你绣完这幅图。”
苏晚萤的肩膀明显松了一下，她低下头，绣线穿过布面的声音轻快起来。
“那我要快点绣，”她说，“绣好了给你当礼物。”
月光穿过老槐树的缝隙，在绣布上投下晃动的光斑，像谁在轻轻摇晃烛火。
凌玄洲看着她专注的样子，忽然明白，所谓“圆满”，从不是俯瞰众生的冷漠，而是蹲下来，陪一朵花慢慢开，看一只萤慢慢飞，等一个人把心意绣进时光里。
他抬手接住一片飘落的槐叶，叶尖还沾着萤光。
这人间的风，竟比天界的流云更懂温柔。
（五）黎明前最暗的时刻，苏晚萤终于绣完了最后一针。
她把《萤归图》挂在墙上，几百只萤火虫的光在布上流转，老槐树下的无字碑旁，多了个小小的身影，正踮脚往树上挂红绳——那是八岁的自己，被娘抱在怀里，看萤火虫绕着碑飞。
“你看，”苏晚萤指着那个小身影，眼里闪着泪光，“娘真的……一首在等我找到她。”
凌玄洲没说话，只是指尖轻弹，墙上的绣品忽然泛起金光，那些绣出来的萤火虫竟从布上飞了出来，在屋里盘旋一周，最后穿过窗棂，往城郊的坟地方向飞去。
“它们去陪你娘了。”
他说。
苏晚萤望着光带消失的方向，忽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又满满当当的。
空的是多年的寻觅终于落地，满的是知道自己再也不是一个人。
晨光爬上窗棂时，凌玄洲站起身：“我该走了。”
苏晚萤猛地抬头，眼里的光一下子暗了。
“哦……”她低下头，手指绞着衣角，“那幅图……留给你。”
他打断她，从袖中取出那枚玉佩，放在绣绷上，“这个给你。”
玉佩接触绣布的瞬间，《萤归图》上的老槐树忽然渗出香气，像开了满树的槐花。
“这是……你娘的东西，当年她把它送给了需要帮助的人，现在该还给你了。”
凌玄洲看着她，“记住，光从来不会真的熄灭，就像你娘的牵挂，就像你手里的绣线，总能把散落的日子，缝成温暖的模样。”
他转身往外走，晨光在他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像要把整个院子都拥住。
苏晚萤追出去时，只看见巷口的槐树下，有片萤光忽然炸开，化作点点金粉，落在来往行人的发间、檐角的铜铃上，落在她刚绣好的《萤归图》上。
后来，苏晚萤把玉佩嵌在绣坊的门楣上，每天开门时，玉佩都会映出淡淡的萤光，引着南来北往的人进店歇脚。
有人说绣坊里住着位隐形的神仙，有人说老板娘的绣品能带来好运，但只有苏晚萤知道，那不过是母亲的牵挂、陌生人的善意，还有某个清晨，从远方来的人，留下的一片温柔。
她时常坐在院里绣活，看阳光穿过槐树叶，在《萤归图》上投下晃动的光斑，像极了那天清晨，凌玄洲指尖的光。
她揉着眼睛坐起来，看见凌玄洲正站在窗边，指尖轻叩玻璃，逗弄着纱灯里那只萤火虫。
昨夜的萤火还没灭，小小的光点在纱面上撞来撞去，把“缠枝莲”的影子投在墙上，像活了的藤蔓在攀爬。
“它好像想出去。”
苏晚萤披衣下床，走到他身边。
纱灯里的萤火撞得更急了，翅尾的光忽明忽暗，像在赌气。
凌玄洲指尖划过纱面，那点光突然安静下来，乖乖落在他指腹对应的位置，像被无形的线牵住。
“凡界的生灵，总向往自由。”
他转头看她，晨光落在他睫毛上，投下浅浅的阴影，“可自由不是无拘无束，是知道该往哪里飞。”
苏晚萤没接话，低头看着自己昨夜绣了一半的帕子。
帕角的萤火虫绣到一半，翅尾的金线刚起针，此刻在晨光里泛着细碎的光。
她忽然想起什么，转身从柜里翻出个木盒，打开时里面发出细碎的“沙沙”声——是满满一盒萤火虫标本，翅膀被透明的胶固定在卡纸，旁边标着日期，最早的那只，是她十岁那年捉的。
“这些是……”凌玄洲看着标本，眼里闪过一丝讶异。
“我娘说，每只萤火虫的光都不一样，”苏晚萤拿起最旧的那张，卡纸边缘己经泛黄，“这只是我娘走的那天晚上捉的，当时它停在她的绣绷上，亮了整整一夜。”
她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记忆里的人，“我总觉得，是娘变回来看看我。”
凌玄洲沉默片刻，伸手拂过标本盒，那些褪色的翅膀忽然泛起微光，像重新活了过来。
苏晚萤惊呼一声，看着光点从卡纸上飘起，在屋里盘旋成小小的光带，最后落在她的发间、肩头，像撒了把会发光的星子。
“你看，”他声音温润，“牵挂从来不会真的消失。”
（二）早饭时，巷口的王婶端来碗新蒸的桂花糕，看见院里飞舞的萤火光点，啧啧称奇：“晚萤丫头，你家是招了仙了？
这光怪好看的！”
苏晚萤笑着把桂花糕往凌玄洲面前推了推：“王婶您坐，这是我家……一位远房表哥，他懂些戏法。”
她没说凌玄洲的来历，不知为何，总觉得要把这个人藏起来，像藏起最珍贵的绣线。
王婶眼尖，瞥见凌玄洲袖口露出的玉佩，那玉佩在晨光里流转着淡淡的光泽，竟和当年绣坊老板——苏晚萤的母亲常戴的那块极为相似。
“你表哥这玉佩……是家传的。”
凌玄洲淡淡开口，指尖摩挲着玉佩边缘，“祖上传下来的规矩，见玉如见人。”
王婶没再多问，只絮絮叨叨说着街坊事：“昨天那伙假官差被知府拿下了，听说还牵出了县太爷贪墨的案子，新派来的知县今早亲自来道谢，说是多亏了位‘路过的贵人’提醒。”
她压低声音，“我瞅着那知县看你的眼神，跟看活菩萨似的，晚萤丫头，你这位表哥怕是不简单啊。”
苏晚萤心里咯噔一下，偷偷看凌玄洲，他正低头用银簪挑着桂花糕上的蜜饯，仿佛对王婶的话充耳不闻。
可她分明看见，他挑出的蜜饯，正是自己最不爱吃的冬瓜糖。
王婶走后，苏晚萤收拾碗筷时，凌玄洲忽然说：“今日带你去个地方。”
他带着她往城郊走，越走越偏，最后停在一片荒芜的坟地前。
坟地中央有棵老槐树，树干上缠着褪色的红绳，树下立着块无字碑。
“这是你娘的坟。”
凌玄洲的声音很轻，像怕惊起尘土。
苏晚萤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看着无字碑。
她娘走时她才八岁，只记得被人抱去一个“有大槐树”的地方磕头，后来问起，爹总说“记不清了”。
原来……“她生前帮过很多人，死后魂魄不愿入轮回，总在附近徘徊。”
凌玄洲指尖拂过碑面，尘土簌簌落下，露出底下模糊的刻痕，是个小小的“萤”字，“你绣的萤火虫，其实是她教你的吧？
她怕你忘了她，才总托梦让你记着那道光。”
苏晚萤蹲下身，指尖抚过那个“萤”字，眼泪突然涌出来。
这些年她守着绣坊，总觉得孤单，原来娘一首都在。
（三）从坟地回来，苏晚萤像变了个人。
她把标本盒里的萤火虫全放飞了，说：“娘说过，活物不该被困住。”
然后找出母亲留下的旧绣绷，开始绣一幅《萤归图》——几百只萤火虫从西面八方飞来，围着那棵老槐树，光带像条流动的河。
凌玄洲就坐在旁边看她绣。
她的指法带着母亲的影子，针脚细密时像春雨落土，走线迅疾时像流星划空，偶尔扎到手指，吮一口继续，眉头都不皱一下。
“你好像不怕疼。”
他忽然开口。
苏晚萤把指尖的血珠蹭在绣布上，晕开一朵小小的红蕊：“娘说，绣品里藏着心意，流血才记得牢。”
她低头看着那朵血蕊，忽然笑了，“小时候绣坏了帕子，娘总说‘没关系，拆了重绣就好’，可她自己绣错一针，能对着绣绷坐一下午。”
凌玄洲想起昨夜托梦给知府时，看见的陈年画面：苏晚萤的母亲跪在雪地里，把最后一块干粮分给逃难的孤儿，自己冻得嘴唇发紫；为了保护绣坊不被战火焚毁，她用绣针在敌军衣摆绣下标记，引着百姓从密道逃生。
原来这绣坊的每寸木头、每缕丝线，都浸着这样的骨血。
“她是个好人。”
他轻声说。
“嗯。”
苏晚萤重重点头，眼里闪着光，“所以我要守住这绣坊，守住她留下的光。”
傍晚时，天边烧起晚霞，苏晚萤忽然指着窗外惊呼。
凌玄洲转头，看见无数萤火虫从远处飞来，绕着绣坊的飞檐盘旋，翅尾的光连成一片星海。
它们落在凌玄洲的肩头、苏晚萤的绣绷上，甚至钻进未完成的《萤归图》里，与绣线的金线融为一体。
“是娘回来了吗？”
苏晚萤的声音带着哽咽。
凌玄洲望着那片萤光，想起天帝说的“情劫即心劫”。
他曾以为人间情爱不过是虚妄，此刻却看见光里藏着的牵挂：是母亲对女儿的守护，是女儿对传承的坚持，是陌生人递来的桂花糕，是指尖凝住的血珠……这些细碎的暖，比天界的琉璃盏更烫，比星辰的光芒更亮。
（西）夜深了，萤光渐渐散去，只留最后一只停在《萤归图》的槐树叶上。
苏晚萤把绣绷搬到院里，就着月光继续绣，凌玄洲搬了竹椅坐在旁边，手里转着那枚玉佩。
“凌公子，你会一首留在这儿吗？”
她忽然问，针脚顿了顿。
凌玄洲看着她被月光镀上银边的侧脸，想起刚下凡时，天帝说“何时看懂人间烟火，何时归位”。
他曾以为这是惩罚，此刻却觉得，或许是恩赐。
“不知道。”
他诚实地回答，“但至少，会陪你绣完这幅图。”
苏晚萤的肩膀明显松了一下，她低下头，绣线穿过布面的声音轻快起来。
“那我要快点绣，”她说，“绣好了给你当礼物。”
月光穿过老槐树的缝隙，在绣布上投下晃动的光斑，像谁在轻轻摇晃烛火。
凌玄洲看着她专注的样子，忽然明白，所谓“圆满”，从不是俯瞰众生的冷漠，而是蹲下来，陪一朵花慢慢开，看一只萤慢慢飞，等一个人把心意绣进时光里。
他抬手接住一片飘落的槐叶，叶尖还沾着萤光。
这人间的风，竟比天界的流云更懂温柔。
（五）黎明前最暗的时刻，苏晚萤终于绣完了最后一针。
她把《萤归图》挂在墙上，几百只萤火虫的光在布上流转，老槐树下的无字碑旁，多了个小小的身影，正踮脚往树上挂红绳——那是八岁的自己，被娘抱在怀里，看萤火虫绕着碑飞。
“你看，”苏晚萤指着那个小身影，眼里闪着泪光，“娘真的……一首在等我找到她。”
凌玄洲没说话，只是指尖轻弹，墙上的绣品忽然泛起金光，那些绣出来的萤火虫竟从布上飞了出来，在屋里盘旋一周，最后穿过窗棂，往城郊的坟地方向飞去。
“它们去陪你娘了。”
他说。
苏晚萤望着光带消失的方向，忽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又满满当当的。
空的是多年的寻觅终于落地，满的是知道自己再也不是一个人。
晨光爬上窗棂时，凌玄洲站起身：“我该走了。”
苏晚萤猛地抬头，眼里的光一下子暗了。
“哦……”她低下头，手指绞着衣角，“那幅图……留给你。”
他打断她，从袖中取出那枚玉佩，放在绣绷上，“这个给你。”
玉佩接触绣布的瞬间，《萤归图》上的老槐树忽然渗出香气，像开了满树的槐花。
“这是……你娘的东西，当年她把它送给了需要帮助的人，现在该还给你了。”
凌玄洲看着她，“记住，光从来不会真的熄灭，就像你娘的牵挂，就像你手里的绣线，总能把散落的日子，缝成温暖的模样。”
他转身往外走，晨光在他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像要把整个院子都拥住。
苏晚萤追出去时，只看见巷口的槐树下，有片萤光忽然炸开，化作点点金粉，落在来往行人的发间、檐角的铜铃上，落在她刚绣好的《萤归图》上。
后来，苏晚萤把玉佩嵌在绣坊的门楣上，每天开门时，玉佩都会映出淡淡的萤光，引着南来北往的人进店歇脚。
有人说绣坊里住着位隐形的神仙，有人说老板娘的绣品能带来好运，但只有苏晚萤知道，那不过是母亲的牵挂、陌生人的善意，还有某个清晨，从远方来的人，留下的一片温柔。
她时常坐在院里绣活，看阳光穿过槐树叶，在《萤归图》上投下晃动的光斑，像极了那天清晨，凌玄洲指尖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