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染尘缘
第四章 红影撞破，旧梦碎
苏晚萤再次见到凌玄洲，是在一个月后的中元节。
那日傍晚，她刚把最后一盏河灯放进水里，就听见巷口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青石板被踩得“咯吱”响，像有人拖着沉重的锁链，却又带着种奇异的轻盈，让她心头猛地一跳。
转身时，正撞进一双熟悉的眼眸。
凌玄洲站在巷口的老槐树下，青衫被夜露打湿，鬓角的发丝贴在脸颊，比上次见面时清瘦了些，眼底却多了层她看不懂的沉郁，像被乌云遮住的星子。
他手里没拿书，也没带行囊，只在袖中藏着什么，轮廓硬硬的，硌得衣袖微微发紧。
“凌公子？”
苏晚萤的声音有些发颤，手里的河灯盏差点脱手，“您……您回来了？”
他没回答，只是定定地看着她，目光扫过她发间新换的玉簪——那是用他留下的玉佩边角料磨的，王婶说“戴着能安神”。
他的喉结动了动，才低声道：“我来取样东西。”
苏晚萤引他上楼，脚步有些乱。
绣坊的陈设没怎么变，只是《萤归图》旁多了幅新绣的《星夜图》，是她照着记忆里凌玄洲袖口的星纹绣的，针脚生涩，却透着股执拗的认真。
“您要取什么？”
她转身时，撞在他怀里。
这次他没躲，胸膛硬得像块冰，让她忽然想起那个被假官差骚扰的清晨，他挡在她身前的样子。
凌玄洲的手僵在半空，像是想扶，又猛地收回，指尖掐出深深的红痕。
“上次落在你这儿的……一块碎星。”
他的声音很哑，“司命说，那是我历劫的关键，不能留在凡间。”
苏晚萤哦了一声，转身去翻他住过的房间。
窗台上的纱灯还挂着，只是里面的萤火早就飞走了，纱面蒙了层薄灰，缠枝莲的影子在墙上歪歪扭扭，像被揉皱的纸。
她在枕头下摸到个硬硬的小盒，打开时，里面的碎星正泛着微弱的光，像快要熄灭的烛芯。
“是这个吗？”
她把盒子递过去，指尖不经意触到他的手。
他的手很凉，比九重天的霜还冷，让她下意识缩回了手。
凌玄洲接过盒子，指尖在碎星上摩挲片刻，忽然抬头：“晚萤，你信我吗？”
他的眼神太认真，像在问一个关乎生死的问题。
苏晚萤的心莫名一紧，想起王婶前几日说的话——城郊的乱葬岗最近总闹鬼，有人看见个穿红衣的影子在坟地徘徊，专偷死人的遗物，“听说那影子手里总攥着块会发光的石头，像极了……”王婶没说完，却意有所指地看了眼绣坊的门楣。
她咬了咬唇，刚要开口，楼下忽然传来“哐当”一声巨响。
是绣架倒了。
两人冲下楼时，正看见个穿红衣的男子坐在绣坊的门槛上，手里把玩着枚银针，针尖挑着块从《星夜图》上扯下的丝线，红得像血。
他墨发用红绳束着，几缕垂在嘴角，眼角上挑，笑起来时带着股漫不经心的妖异，像从画里走出来的鬼魅。
“啧，这绣活可真不怎么样。”
红衣男子抬眼，目光在凌玄洲身上打了个转，最后落在苏晚萤身上，“小姑娘，你这星纹绣得歪歪扭扭，是照着哪个野神仙画的？”
凌玄洲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挡在苏晚萤身前，周身散出淡淡的寒气：“夜离，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老朋友。”
被称作夜离的男子站起身，红衣在昏暗的光线下像团跳动的火，“听说凌神君在凡间乐不思蜀，连本命碎星都敢丢，我来瞧瞧是什么样的‘情劫’，能让万年铁树开了花。”
他的目光扫过苏晚萤，忽然笑了，“原来是朵凡间的小白花。”
苏晚萤被他看得浑身发毛，攥着凌玄洲的衣袖往后躲。
这男子的眼神太露骨，像在打量一件货物，让她想起小时候听过的“勾魂鬼”的故事。
“与你无关。”
凌玄洲把碎星盒塞进袖中，“走。”
“走？”
夜离挑眉，侧身挡住门口，“别急啊。”
他从怀里掏出块玉佩，扔在桌上，“你看看这是什么？”
玉佩撞在桌面上，发出清脆的响。
苏晚萤低头时，血液瞬间冻住了——那玉佩上刻着只萤火虫，和她娘留下的那只一模一样，边缘却有道新鲜的裂痕，像是刚被人摔过。
“这是……”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城郊乱葬岗捡的。”
夜离把玩着银针，语气轻佻，“旁边还埋着具女尸，穿月白襦裙，发间别着支银簪，模样……倒和你有七分像呢。”
凌玄洲猛地回头，眼里的沉郁瞬间炸开，像冰封的湖面裂开大缝：“你胡说！”
“我胡说？”
夜离笑了，笑得眼角发红，“那你告诉她，上个月你离开绣坊，是真的回了九重天，还是去了乱葬岗？
告诉她你袖里藏的不是碎星，是镇魂符！
告诉她……”他凑近苏晚萤，声音压得极低，像毒蛇吐信，“你根本不是来历劫的，是来收魂的——收你娘的魂！”
苏晚萤踉跄着后退，撞翻了身后的绣架。
丝线散落一地，缠住她的脚踝，像无数只冰冷的手。
她看着凌玄洲，眼里的光一点点灭下去：“他说的……是真的吗？”
凌玄洲的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袖中的碎星盒发烫，烫得他指尖发疼——那里面哪是什么碎星，是司命星君给的镇魂锁，专门用来锁住不肯入轮回的“执念过深者”。
他上次离开，确实去了乱葬岗，因为苏晚萤的母亲执念成魔，己经开始吸食附近村民的精气，而他……是来执行天规的。
“你娘当年不是病死的。”
夜离像是嫌不够，又补了一刀，“她为了护绣坊，杀了三个抢粮的兵痞，死后魂魄被戾气缠上，成了地缚灵。
你以为那些萤火虫是她的牵挂？
那是她用精气养的小鬼，就等着把你也拖下去，陪她在坟里作伴呢！”
“闭嘴！”
凌玄洲挥手打出一道神光，却被夜离轻易避开。
红光闪过的瞬间，苏晚萤看见凌玄洲袖中滑落的东西——不是镇魂符，是片干枯的槐树叶，上面沾着点暗红的痕迹，像干涸的血。
她忽然想起那个清晨，他说“你娘的坟在老槐树下”，想起他指尖拂过无字碑时，碑面渗出的湿气……原来从一开始，他就知道真相。
他不是来陪她绣完《萤归图》的，是来看着她，等着收走她娘最后一点残魂的。
“所以，你接近我，是为了这个？”
苏晚萤捡起地上的玉佩，指尖被裂痕划破，血珠滴在萤火虫纹路上，像给那只萤点了只红眼睛，“那些光，那些温柔，都是假的？”
凌玄洲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一片死寂：“是。”
这一个字，像把冰锥，狠狠扎进苏晚萤的心里。
她忽然笑了，笑得眼泪首流，把玉佩往地上一摔。
玉佩碎成两半，露出里面的黑色——那根本不是玉，是用骨灰混合树脂做的，里面还嵌着根细细的头发，是她小时候掉的胎发。
“凌玄洲，”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刺骨的冷，“你走吧。”
凌玄洲看着她，看着散落一地的丝线，看着墙上歪歪扭扭的《星夜图》，袖中的镇魂锁烫得他心口发疼。
他想说“你娘的魂魄还没散尽，我可以……”，却被夜离拽住了胳膊。
“别演了，凌神君。”
夜离笑得玩味，“她现在只当你是骗子。”
他拖着凌玄洲往外走，经过苏晚萤身边时，故意撞了她一下，“小姑娘，记着，天上的神仙，没一个好东西。”
门被“砰”地关上，隔绝了两个世界。
苏晚萤瘫坐在地上，看着满地狼藉，忽然抓起桌上的剪刀，狠狠扎向《星夜图》。
星纹被绞得粉碎，金线缠绕着红线，像团解不开的乱麻。
她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首到窗外传来鸡叫，才发现天己经亮了。
巷口的老槐树下，凌玄洲站了很久。
夜离靠在树上，看着他紧握的拳头，上面渗出血珠，滴在青石板上，很快被晨露冲淡。
“现在知道什么是‘情劫’了？”
夜离吹了声口哨，“不是让你谈恋爱，是让你尝尝……亲手打碎自己真心的滋味。”
凌玄洲没说话，转身往城外走。
袖中的镇魂锁还在发烫，烫得他想起苏晚萤最后看他的眼神——像被踩灭的萤火，连最后一点光都熄了。
他忽然想起刚下凡时，她撞进他怀里，油纸伞滚落，露出张带着薄红的脸，说“我叫苏晚萤”。
那时的雨多软啊，软得像她的名字，像她指尖的温度，像他以为的、可以触碰的人间。
可现在，雨停了，萤飞了，梦碎了。
只有满地的碎线，缠着他的脚踝，提醒他这场短暂的人间烟火，终究是场镜花水月。
那日傍晚，她刚把最后一盏河灯放进水里，就听见巷口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青石板被踩得“咯吱”响，像有人拖着沉重的锁链，却又带着种奇异的轻盈，让她心头猛地一跳。
转身时，正撞进一双熟悉的眼眸。
凌玄洲站在巷口的老槐树下，青衫被夜露打湿，鬓角的发丝贴在脸颊，比上次见面时清瘦了些，眼底却多了层她看不懂的沉郁，像被乌云遮住的星子。
他手里没拿书，也没带行囊，只在袖中藏着什么，轮廓硬硬的，硌得衣袖微微发紧。
“凌公子？”
苏晚萤的声音有些发颤，手里的河灯盏差点脱手，“您……您回来了？”
他没回答，只是定定地看着她，目光扫过她发间新换的玉簪——那是用他留下的玉佩边角料磨的，王婶说“戴着能安神”。
他的喉结动了动，才低声道：“我来取样东西。”
苏晚萤引他上楼，脚步有些乱。
绣坊的陈设没怎么变，只是《萤归图》旁多了幅新绣的《星夜图》，是她照着记忆里凌玄洲袖口的星纹绣的，针脚生涩，却透着股执拗的认真。
“您要取什么？”
她转身时，撞在他怀里。
这次他没躲，胸膛硬得像块冰，让她忽然想起那个被假官差骚扰的清晨，他挡在她身前的样子。
凌玄洲的手僵在半空，像是想扶，又猛地收回，指尖掐出深深的红痕。
“上次落在你这儿的……一块碎星。”
他的声音很哑，“司命说，那是我历劫的关键，不能留在凡间。”
苏晚萤哦了一声，转身去翻他住过的房间。
窗台上的纱灯还挂着，只是里面的萤火早就飞走了，纱面蒙了层薄灰，缠枝莲的影子在墙上歪歪扭扭，像被揉皱的纸。
她在枕头下摸到个硬硬的小盒，打开时，里面的碎星正泛着微弱的光，像快要熄灭的烛芯。
“是这个吗？”
她把盒子递过去，指尖不经意触到他的手。
他的手很凉，比九重天的霜还冷，让她下意识缩回了手。
凌玄洲接过盒子，指尖在碎星上摩挲片刻，忽然抬头：“晚萤，你信我吗？”
他的眼神太认真，像在问一个关乎生死的问题。
苏晚萤的心莫名一紧，想起王婶前几日说的话——城郊的乱葬岗最近总闹鬼，有人看见个穿红衣的影子在坟地徘徊，专偷死人的遗物，“听说那影子手里总攥着块会发光的石头，像极了……”王婶没说完，却意有所指地看了眼绣坊的门楣。
她咬了咬唇，刚要开口，楼下忽然传来“哐当”一声巨响。
是绣架倒了。
两人冲下楼时，正看见个穿红衣的男子坐在绣坊的门槛上，手里把玩着枚银针，针尖挑着块从《星夜图》上扯下的丝线，红得像血。
他墨发用红绳束着，几缕垂在嘴角，眼角上挑，笑起来时带着股漫不经心的妖异，像从画里走出来的鬼魅。
“啧，这绣活可真不怎么样。”
红衣男子抬眼，目光在凌玄洲身上打了个转，最后落在苏晚萤身上，“小姑娘，你这星纹绣得歪歪扭扭，是照着哪个野神仙画的？”
凌玄洲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挡在苏晚萤身前，周身散出淡淡的寒气：“夜离，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老朋友。”
被称作夜离的男子站起身，红衣在昏暗的光线下像团跳动的火，“听说凌神君在凡间乐不思蜀，连本命碎星都敢丢，我来瞧瞧是什么样的‘情劫’，能让万年铁树开了花。”
他的目光扫过苏晚萤，忽然笑了，“原来是朵凡间的小白花。”
苏晚萤被他看得浑身发毛，攥着凌玄洲的衣袖往后躲。
这男子的眼神太露骨，像在打量一件货物，让她想起小时候听过的“勾魂鬼”的故事。
“与你无关。”
凌玄洲把碎星盒塞进袖中，“走。”
“走？”
夜离挑眉，侧身挡住门口，“别急啊。”
他从怀里掏出块玉佩，扔在桌上，“你看看这是什么？”
玉佩撞在桌面上，发出清脆的响。
苏晚萤低头时，血液瞬间冻住了——那玉佩上刻着只萤火虫，和她娘留下的那只一模一样，边缘却有道新鲜的裂痕，像是刚被人摔过。
“这是……”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城郊乱葬岗捡的。”
夜离把玩着银针，语气轻佻，“旁边还埋着具女尸，穿月白襦裙，发间别着支银簪，模样……倒和你有七分像呢。”
凌玄洲猛地回头，眼里的沉郁瞬间炸开，像冰封的湖面裂开大缝：“你胡说！”
“我胡说？”
夜离笑了，笑得眼角发红，“那你告诉她，上个月你离开绣坊，是真的回了九重天，还是去了乱葬岗？
告诉她你袖里藏的不是碎星，是镇魂符！
告诉她……”他凑近苏晚萤，声音压得极低，像毒蛇吐信，“你根本不是来历劫的，是来收魂的——收你娘的魂！”
苏晚萤踉跄着后退，撞翻了身后的绣架。
丝线散落一地，缠住她的脚踝，像无数只冰冷的手。
她看着凌玄洲，眼里的光一点点灭下去：“他说的……是真的吗？”
凌玄洲的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袖中的碎星盒发烫，烫得他指尖发疼——那里面哪是什么碎星，是司命星君给的镇魂锁，专门用来锁住不肯入轮回的“执念过深者”。
他上次离开，确实去了乱葬岗，因为苏晚萤的母亲执念成魔，己经开始吸食附近村民的精气，而他……是来执行天规的。
“你娘当年不是病死的。”
夜离像是嫌不够，又补了一刀，“她为了护绣坊，杀了三个抢粮的兵痞，死后魂魄被戾气缠上，成了地缚灵。
你以为那些萤火虫是她的牵挂？
那是她用精气养的小鬼，就等着把你也拖下去，陪她在坟里作伴呢！”
“闭嘴！”
凌玄洲挥手打出一道神光，却被夜离轻易避开。
红光闪过的瞬间，苏晚萤看见凌玄洲袖中滑落的东西——不是镇魂符，是片干枯的槐树叶，上面沾着点暗红的痕迹，像干涸的血。
她忽然想起那个清晨，他说“你娘的坟在老槐树下”，想起他指尖拂过无字碑时，碑面渗出的湿气……原来从一开始，他就知道真相。
他不是来陪她绣完《萤归图》的，是来看着她，等着收走她娘最后一点残魂的。
“所以，你接近我，是为了这个？”
苏晚萤捡起地上的玉佩，指尖被裂痕划破，血珠滴在萤火虫纹路上，像给那只萤点了只红眼睛，“那些光，那些温柔，都是假的？”
凌玄洲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一片死寂：“是。”
这一个字，像把冰锥，狠狠扎进苏晚萤的心里。
她忽然笑了，笑得眼泪首流，把玉佩往地上一摔。
玉佩碎成两半，露出里面的黑色——那根本不是玉，是用骨灰混合树脂做的，里面还嵌着根细细的头发，是她小时候掉的胎发。
“凌玄洲，”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刺骨的冷，“你走吧。”
凌玄洲看着她，看着散落一地的丝线，看着墙上歪歪扭扭的《星夜图》，袖中的镇魂锁烫得他心口发疼。
他想说“你娘的魂魄还没散尽，我可以……”，却被夜离拽住了胳膊。
“别演了，凌神君。”
夜离笑得玩味，“她现在只当你是骗子。”
他拖着凌玄洲往外走，经过苏晚萤身边时，故意撞了她一下，“小姑娘，记着，天上的神仙，没一个好东西。”
门被“砰”地关上，隔绝了两个世界。
苏晚萤瘫坐在地上，看着满地狼藉，忽然抓起桌上的剪刀，狠狠扎向《星夜图》。
星纹被绞得粉碎，金线缠绕着红线，像团解不开的乱麻。
她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首到窗外传来鸡叫，才发现天己经亮了。
巷口的老槐树下，凌玄洲站了很久。
夜离靠在树上，看着他紧握的拳头，上面渗出血珠，滴在青石板上，很快被晨露冲淡。
“现在知道什么是‘情劫’了？”
夜离吹了声口哨，“不是让你谈恋爱，是让你尝尝……亲手打碎自己真心的滋味。”
凌玄洲没说话，转身往城外走。
袖中的镇魂锁还在发烫，烫得他想起苏晚萤最后看他的眼神——像被踩灭的萤火，连最后一点光都熄了。
他忽然想起刚下凡时，她撞进他怀里，油纸伞滚落，露出张带着薄红的脸，说“我叫苏晚萤”。
那时的雨多软啊，软得像她的名字，像她指尖的温度，像他以为的、可以触碰的人间。
可现在，雨停了，萤飞了，梦碎了。
只有满地的碎线，缠着他的脚踝，提醒他这场短暂的人间烟火，终究是场镜花水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