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目中无人！
第3章 他眼中的不屑与嘲讽
科技园的下午茶时间固定在下午三点，行政部的小姑娘们会推着银色餐车穿梭在高管楼层，餐车上摆着现磨的蓝山咖啡、装在水晶盘里的进口马卡龙，还有切好的新鲜水果，每块水果上都插着精致的小叉子。
普通员工则在食堂领取福利 —— 一盒常温牛奶，配着包装简单的全麦面包，偶尔会有个茶叶蛋，就算是额外的惊喜了。
苏清沅通常会趁着这个间隙打扫高管楼层。
此时大部分办公室的人都去茶水间或食堂了，不会打扰到别人，她也能偷偷在楼梯间歇口气，从包里掏出自己带的玻璃水杯，喝口凉白开。
水杯是前年超市促销时买的，杯身上的图案己经磨掉了一半，杯盖也有点松，倒开水时得小心扶着，不然容易洒出来。
这天下午，她刚用鹿皮布擦完陆承渊办公室的落地窗，玻璃亮得能照见人影，连窗框缝隙里的灰尘都用小刷子清理干净了。
她正收拾清洁工具，就听到走廊里传来说话声，声音不大，却像针一样扎进耳朵里。
“你看到那个保洁员了吗？
昨天在垃圾站翻东西，身上沾的灰都蹭到垃圾桶上了，居然还能进陆总的办公室打扫，真不知道张姐怎么想的，就不怕弄脏了陆总的东西？”
说话的是市场部的王经理，他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嘲讽，苏清沅在打扫市场部办公室时听过好几次，对这个声音很熟悉。
另一个年轻点的声音赶紧附和：“可不是嘛，我听后勤的阿姨说，她还是陆总特批进来的，估计是有点什么门道吧？
你看她穿的衣服，洗得都发白了，领口的蕾丝都起球了，还天天往高管楼层跑，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想攀高枝，盼着被陆总看上呢。”
“哈哈，就她那样？”
王经理嗤笑一声，“陆总见的都是名媛千金，怎么会看上一个保洁员？
我看她就是痴心妄想，早晚得被开除。”
苏清沅握着抹布的手紧了紧，指节都泛白了。
抹布是新的白色棉布，还带着淡淡的消毒水味，她赶紧把抹布塞进清洁桶里，快步躲到茶水间门口的拐角处 —— 她不想让他们看到自己，也不想反驳。
在酒店打工时，她就听过太多这样的话，有客人嘲笑她穿的鞋子便宜，有同事议论她 “想靠老板上位”，她试过反驳，可换来的却是更多的非议，后来她就学会了装作没听见，把委屈咽进肚子里。
可没等她躲稳，就听到电梯 “叮” 的一声响，紧接着是脚步声。
她偷偷从拐角处探了探头，看到陆承渊从电梯里出来，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装，陈助理跟在他身后，手里拿着文件夹。
王经理他们赶紧收住话，脸上的嘲讽瞬间换成谄媚的笑，快步迎了上去：“陆总，您下午茶喝了吗？
行政部刚送了新到的蓝山咖啡，还热着呢，我给您端到办公室？”
陆承渊没理会他们的讨好，目光淡淡扫过他们，又若有似无地瞥了眼茶水间拐角处，显然听到了刚才的对话。
他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径首往办公室走。
苏清沅心里一慌，赶紧从拐角处出来，低着头想往楼梯口走，脚步放得又轻又快，像怕被人发现的小偷。
“苏清沅，进来一下。”
陆承渊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低沉而清晰，让她的脚步一下子僵住了。
她心里咯噔一下，硬着头皮转过身，低着头走到陆承渊面前，声音小得像蚊子叫：“陆总，您找我有事？”
陆承渊没说话，推开办公室门，示意她进去。
她跟着走进办公室，低着头不敢看他，手指紧张地攥着清洁桶的提手，桶里的抹布和刷子碰撞在一起，发出轻微的 “哗啦” 声，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格外显眼。
陆承渊坐在巨大的办公桌后，手指在键盘上敲了几下，保存好电脑里的文件，才抬起头看向她，语气没什么情绪：“刚才的话，你听到了？”
“没、没听到。”
苏清沅赶紧摇头，眼神躲闪着，不敢和他对视，“我刚打扫完落地窗，准备去西楼打扫会议室，没听到什么。”
陆承渊看着她，目光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像在观察一件物品：“他们说的是事实，你不用装没听见。”
他顿了顿，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在他们眼里，你就是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因为你和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
他们穿的是名牌西装，戴的是名贵手表，而你穿的是几十块的帆布鞋，干的是打扫卫生的活，这就是你们之间的差距。”
苏清沅的脸一下子红了，从脸颊烫到耳朵尖，连脖子都泛起了红。
她知道陆承渊说的是实话，可这些话从他嘴里说出来，还是让她觉得难堪，像小时候穿着打补丁的衣服去学校，被同学围在一起嘲笑 “穷酸” 时的感觉。
她攥着清洁桶提手的手指更紧了，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我、我会注意的，以后我会尽量避开他们，不在他们面前出现，也不会给您添麻烦。”
“避开没用。”
陆承渊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看着楼下修剪整齐的草坪，阳光洒在他身上，给她的轮廓镀上了一层金边。
“你要明白，阶级差异不是避开就能消失的。
他们嘲笑你，不是因为你做得不好，而是因为你‘不属于这里’，你的存在，提醒了他们，这个光鲜亮丽的科技园里，还有像你这样‘平凡’的人，这让他们感到不舒服。”
他转过身，目光落在苏清沅的鞋子上 —— 那是一双白色的帆布鞋，鞋边己经泛黄，鞋头还有一道明显的划痕，是上次搬清洁桶时不小心蹭到墙角弄的。
“比如你穿的鞋子，在他们眼里，就是‘不合时宜’的。
他们每天穿的都是意大利手工皮鞋，一双就要好几千块，不会理解为什么有人会穿一双五十块的帆布鞋，更不会理解为什么鞋子破了还舍不得扔。”
苏清沅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想把鞋子藏在裙摆底下。
这双帆布鞋是她去年生日时妈给她买的，妈在超市打零工，攒了半个月的零花钱才买的。
她穿了快一年，鞋底虽然磨薄了，下雨天会有点渗水，可还能穿，不像妈那双鞋底都裂了的布鞋，下雨时袜子都会湿透。
她之前想给妈买双新布鞋，可妈说 “还能穿，别浪费钱”，最后她也没买成。
“我不是要嘲讽你。”
陆承渊似乎看出了她的窘迫，语气缓和了些，他走到沙发边坐下，指了指对面的单人沙发，“坐吧，不用站着。”
苏清沅没敢坐，还是低着头站在原地：“不用了陆总，我站着就好，您有什么话尽管说，我听着呢。”
她怕自己坐脏了沙发，也怕自己和陆承渊坐在一起，会显得更格格不入。
陆承渊没再坚持，继续说道：“我只是想让你知道，在这里，你的每一个细节，都会被放大，被评判。
他们的不屑和嘲讽，来自于他们的优越感，也来自于对你世界的不理解。
他们不知道，你穿帆布鞋不是因为‘穷酸’，而是因为帆布鞋舒服，方便干活；他们也不知道，你往高管楼层跑，不是因为‘想攀高枝’，而是因为这是你的工作。”
苏清沅没说话，心里却有点委屈。
她知道自己和这里的人格格不入，可她只是想好好工作，每个月多赚点钱，给妈买降压药，给家里换个新床垫，她从来没想过要 “攀高枝”，也没想过要打扰任何人。
她甚至在打扫时都尽量轻手轻脚，生怕弄出一点声音，惹得别人不高兴。
“不过，我倒是很好奇。”
陆承渊突然话锋一转，目光里多了几分探究，像发现了一件有趣的新事物，“你为什么能忍受这些？
换做别人，可能早就辞职了，或者会想方设法讨好王经理他们，希望能融入这里，可你没有。”
苏清沅抬起头，看着陆承渊，眼神里带着一丝茫然，还有一丝不解 —— 她不明白，为什么陆承渊会觉得 “忍受不了”。
“为什么要辞职？
这里的工资比酒店高一千多块，还能让妈也来后勤部门工作，妈不用再去超市打零工，不用风吹日晒的。
虽然有人嘲笑我，可我能赚到钱，能让家里的日子好过一点，这就够了。”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而且，我不需要融入这里，我只要做好自己的工作，不犯错，就能拿到工资，这就够了。”
陆承渊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她会这么回答。
在他的世界里，所有人都在想方设法往上爬，都想融入更高的阶层，为了利益可以不择手段，为了面子可以委曲求全。
他第一次遇到有人说 “不需要融入”，只想着 “做好自己的工作，拿到工资”，把 “活下去” 看得比 “面子” 和 “阶层” 更重要。
他忽然觉得，这个女孩和他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 她像一株生长在石缝里的小草，不管周围环境多恶劣，不管别人怎么踩踏，都只想着扎根，想着活下去，而不是想着攀附旁边的大树，借大树的光生长。
“你倒是很清醒。”
陆承渊嘴角勾了勾，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这是他第一次在苏清沅面前露出这样的表情，少了几分上位者的冷漠，多了几分人情味，“不过，你有没有想过，要是有一天，王经理他们找你的麻烦，或者你因为这些嘲讽而无法继续工作，你会怎么办？”
“我不知道。”
苏清沅诚实地回答，眼神里带着一丝迷茫，却没有恐惧，“我没敢想那么远，我只知道，现在能在这里工作，能赚到钱，就是好事。
要是真的不能在这里工作了，我就再找一份别的工作，酒店也好，餐厅也好，总能找到一份能养活自己和妈的工作。
我妈常说‘天无绝人之路’，只要肯干活，就饿不死。”
她的语气很平淡，却带着一种韧性，像沙漠里的骆驼刺，看似柔弱，却能在贫瘠的土地里扎根生长。
陆承渊看着她，忽然觉得有点有趣。
他见过太多为了利益不择手段的人，也见过太多因为一点挫折就放弃的人，他第一次遇到这样一个 “随遇而安” 却又 “韧性十足” 的女孩。
他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 —— 他想知道，这个女孩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的，想知道她在面对更多的嘲讽和困难时，会不会还像现在这样坚定，想知道她到底能坚持多久，想知道她的 “韧性” 到底能支撑她走多远。
“对了，你昨天说你妈身体不好，具体是什么情况？”
陆承渊突然问道，语气随意，却带着一丝刻意的关心，他想了解更多关于这个女孩的事情，想知道她的 “韧性” 是从哪里来的。
苏清沅愣了一下，犹豫了几秒，还是如实回答：“我妈年轻的时候在纺织厂打工，每天要站十几个小时，还要搬很重的布料，时间长了就落下了腰椎间盘突出的毛病，现在天气不好的时候，腰会很疼，连弯腰做饭都困难。
前几年又查出了高血压，不能干重活，也不能生气，每天都要吃降压药，不然血压就会升高。”
“这样啊。”
陆承渊点点头，没再追问，只是站起身走到办公桌前，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张白色的名片，递到苏清沅面前，“这是市中心医院骨科主任的名片，姓周，是这方面的专家。
你可以带你妈去看看，就说是我介绍的，他会给你安排优先就诊，不用排队。”
苏清沅接过名片，手指捏着边角，指尖都有点发烫。
市中心医院的骨科主任，她之前听小区的阿姨说过，很难挂号，很多人凌晨就去医院排队，排了几个月都挂不上号，有的人甚至花高价从黄牛手里买号。
陆承渊居然能轻易拿到他的名片，还能安排优先就诊。
她忽然明白，这就是特权 —— 在她和妈眼里遥不可及的事情，在陆承渊眼里，只是一句话的事情，一张名片就能解决。
“谢谢陆总，不过……”苏清沅看着名片上 “周主任” 的名字，心里满是感激，却也带着一丝犹豫，她把名片递了回去，声音带着一丝歉意，“我妈说，不想麻烦别人，而且我们也付不起那么贵的医药费，还是算了吧。”
她知道，就算能优先就诊，检查费、治疗费、药费加起来也会很贵，她现在的工资，除了给妈买降压药、交水电费、买生活用品，剩下的钱都存起来想给家里换床垫，根本没多余的钱给妈看大病。
陆承渊看着她递回来的名片，眼神里多了几分意外，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他以为苏清沅会像其他人一样，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感激涕零地接受他的帮助，可她却拒绝了。
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有点看不懂这个女孩了 —— 她不像他想象中那样 “渴望摆脱贫困”，也不像他见过的其他人那样 “趋炎附势”，她有自己的原则，有自己的坚持，哪怕这份坚持在别人眼里很 “傻”，很 “不合时宜”。
“医药费的事，你不用操心。”
陆承渊没接名片，反而把它推了回去，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我己经跟周主任说好了，所有费用都由公司承担，算是给优秀员工的福利。
你要是再拒绝，就是不把我当这里的一员，也不把公司的福利放在眼里。”
苏清沅看着陆承渊，心里满是感激，还有一丝不安。
她知道陆承渊是好意，是想帮她，可她总觉得，这份好意太沉重，像一块大石头压在心里，她怕自己还不起。
可她也知道，这是一个给妈看病的好机会，妈的腰越来越严重了，再拖下去，可能会更严重，她不能因为自己的 “自尊心”，耽误了妈的病情。
“谢谢陆总，我、我会带妈去看的。”
苏清沅接过名片，小心翼翼地放进包里，像捧着一件珍贵的礼物。
她的包是帆布的，洗得有点变形，里面放着她的水杯、纸巾、钥匙，还有一本旧的笔记本，名片被她放在了笔记本里，生怕不小心弄丢了。
陆承渊看着她的样子，心里忽然有点复杂。
他知道，自己对这个女孩的好奇心，己经超出了 “老板对员工” 的范畴。
他想了解她的世界，想帮助她，甚至想看看她到底能走到哪里，想看看她的 “韧性” 能不能对抗这个世界的残酷。
可他也知道，这份好奇心是不对等的 —— 他可以轻易给她提供帮助，轻易改变她的生活，给她钱，给她资源，给她她想要的一切；而她却只能被动接受，无法给她任何回报，她能做的，只是好好打扫卫生，把他的办公室擦得干净一点。
这种不对等的关系，就像一道无形的鸿沟，横在他们之间，时刻提醒着他们阶级的差异，提醒着他们永远不可能真正平等。
“好了，你去忙吧。”
陆承渊转过身，重新看向落地窗，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平淡，仿佛刚才的关心和好奇都是错觉，“记得把名片收好，别弄丢了，尽快带你妈去看病。”
“嗯，谢谢陆总。”
苏清沅点点头，拎着清洁桶，轻轻推开办公室门，走了出去。
她走到走廊里，掏出包里的笔记本，小心翼翼地翻开，看着里面的名片，心里满是感激，却也带着一丝不安。
她知道，陆承渊对她的好奇心，是她能近距离接触这个特权世界的唯一机会，是这道高墙给她开的一扇小窗。
可她也不知道，这份好奇心会持续多久，会不会有一天，陆承渊失去了兴趣，这扇小窗就会关上，她就会被打回原形，回到那个满是油烟味的小巷里，继续过着为了生计奔波的日子。
而办公室里，陆承渊看着苏清沅消失的背影，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发出 “笃笃” 的声音。
他想起刚才王经理他们的嘲讽，想起苏清沅那双带着划痕的帆布鞋，想起她拒绝名片时的犹豫，想起她提到妈时眼里的担忧，忽然觉得，自己对这个女孩的好奇心，或许不仅仅是 “好奇” 那么简单。
他不知道这份好奇心会走向何方，也不知道他们之间会不会有更多的交集，他只知道，这个女孩己经在他心里，留下了一道淡淡的痕迹，一道与他世界里所有痕迹都不同的痕迹 —— 没有功利，没有算计，只有最纯粹的韧性和对生活的热爱。
夕阳西下时，苏清沅站在科技园的围墙边，看着墙外小吃摊的油烟裹着暮色飘起来，像一层朦胧的纱。
卖炸串的张叔正用铁签串着里脊肉，油锅里的油 “滋滋” 响，撒上一把孜然，香味顺着风飘进围墙，勾得她肚子有点饿。
旁边卖煎饼的阿姨正给顾客摊煎饼，面糊在铁板上转着圈，很快就变成金黄的薄饼，刷上甜面酱，卷上薄脆，递到顾客手里时还冒着热气。
她想起小时候，妈经常在夜市给她买炸串，一根里脊肉五块钱，妈舍不得吃，全给她。
那时候妈还在纺织厂上班，下班晚了，就带着她在夜市转一圈，买个煎饼或者炸串，算是奖励她考了好成绩。
现在妈身体不好，不能再熬夜，也不能闻太多油烟，再也没陪她去过夜市。
口袋里的笔记本硌了她一下，她摸出笔记本，翻开看了看里面的名片 —— 周主任的名字印得清清楚楚，还有联系电话。
她想起陆承渊递名片时的样子，想起他说 “所有费用都由公司承担”，心里又暖又慌。
暖的是，妈终于有机会看医生了；慌的是，她不知道这份好意要怎么还。
她能做的，只是把陆承渊的办公室打扫得更干净，把玻璃擦得更亮，可这些，在陆承渊眼里，或许根本不值一提。
“清沅？
你怎么在这？”
身后传来妈的声音，苏清沅赶紧把笔记本塞回口袋，转过身，看到妈拎着一个布袋子走过来，袋子里装着刚买的青菜和鸡蛋。
“妈，你下班了？”
苏清沅迎上去，接过妈手里的布袋子，袋子有点沉，妈拎着走了一路，指节都有点红。
“嗯，后勤的活不多，张姐让我早点下班。”
妈笑了笑，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我刚才路过菜市场，看到青菜新鲜，就买了点，晚上给你做青菜鸡蛋面。”
苏清沅点点头，挽着妈的胳膊往公交站走。
妈走得有点慢，每走几步就会下意识地扶一下腰，苏清沅赶紧放慢脚步，心里酸酸的 —— 要是早点能给妈看医生，妈是不是就不用这么疼了？
“对了妈，”苏清沅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了，“我们公司有个福利，能安排员工家属去市中心医院看病，不用排队，医药费也能报销，我想带你去看看腰。”
她没提陆承渊，怕妈觉得是 “麻烦别人”，只说是公司福利。
妈愣了一下，脚步停住了，看着苏清沅：“真的？
不用花钱？”
“真的，公司福利，好多员工都带家属去看了。”
苏清沅赶紧点头，怕妈不信，又补充道，“我己经跟医院约好了，这周末就去。”
妈低下头，摸了摸自己的腰，沉默了几秒，才小声说：“那…… 那就去吧，别浪费了你的福利。
不过要是太贵，咱们就不治了，我这老毛病，忍忍就过去了。”
“妈，不贵，公司报销，您放心。”
苏清沅赶紧说，挽着妈的胳膊继续走，心里松了口气 —— 还好妈没多问，不然她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公交来了，人有点多，苏清沅扶着妈挤上去，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车窗外，夕阳把街道染成了金色，小吃摊的灯光亮了起来，一盏盏灯泡像星星，缀在暮色里。
妈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大概是累了，没多久就睡着了，头轻轻靠在苏清沅的肩膀上。
苏清沅看着妈花白的头发，心里忽然有点难受。
妈辛苦了一辈子，没享过福，现在还要因为看病的事小心翼翼。
她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工作，等攒够了钱，就带妈去旅游，去看看外面的世界，让妈也享享清福。
回到家，苏清沅给妈倒了杯温水，看着妈吃完降压药，才去厨房做饭。
青菜洗得干干净净，鸡蛋打得均匀，面条在锅里煮得 “咕嘟” 响，厨房里飘着青菜的清香。
妈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翻着苏清沅的笔记本，忽然问：“清沅，这笔记本里的名片是怎么回事？
市中心医院的周主任，你怎么认识他？”
苏清沅手里的锅铲顿了一下，心里有点慌，赶紧走出去，坐在妈身边：“妈，其实…… 这是我们老板陆总给的，他说您身体不好，让我带您去看医生，医药费由公司承担。”
妈愣了一下，把笔记本合上，放在茶几上，沉默了好久，才开口：“清沅，咱们不能随便要别人的好处。
陆总是老板，咱们是打工的，拿了他的好处，以后要是他有什么要求，咱们办不到，怎么办？”
“妈，陆总不是那样的人，他就是好心帮忙。”
苏清沅赶紧解释，“而且我也会好好工作，把该做的都做好，不给他添麻烦。”
妈叹了口气，摸了摸苏清沅的头：“妈知道你不容易，也知道你想让妈好起来。
既然是陆总的好意，那咱们就去看，但你记住，以后一定要好好工作，不能辜负人家的好意，也不能让人觉得咱们是占小便宜的人。”
“我知道，妈。”
苏清沅点点头，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晚上躺在床上，苏清沅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想着周末带妈去医院的事，想着陆承渊的好意，想着墙外小吃摊的香味。
她知道，她和陆承渊的世界就像这围墙，一边是精致的办公楼和现磨咖啡，一边是热闹的小吃摊和青菜鸡蛋面，永远隔着一段距离。
可她也知道，不管距离多远，只要能让妈好起来，只要能好好工作，日子就会慢慢好起来。
而此时的科技园，陆承渊坐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看着窗外的夕阳一点点沉下去。
陈助理走进来，递给他一份文件：“陆总，城西地块的绿化方案改好了，您要不要看一下？
还有，周主任那边刚才打电话，说己经给苏清沅的母亲安排好了周末的就诊时间。”
陆承渊接过文件，却没翻开，目光依旧落在窗外 —— 他能看到墙外的小吃摊，看到油烟飘起来，看到有人在小吃摊前排队，烟火气十足。
他想起苏清沅那双带着划痕的帆布鞋，想起她提到妈时眼里的担忧，想起她拒绝名片时的犹豫，忽然觉得，那片烟火气，比办公室里的咖啡香，更让人觉得温暖。
“知道了。”
陆承渊把文件放在桌上，语气平淡，“周末我让司机送她们去医院，你安排一下。”
陈助理愣了一下，随即点头：“是，陆总。”
他心里有点疑惑，陆总很少管这种 “小事”，这次却对一个保洁员的母亲这么上心，实在有点反常。
陆承渊没在意陈助理的疑惑，他看着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浓，小吃摊的灯光越来越亮，忽然想起苏清沅说的 “我不需要融入这里，我只要做好自己的工作就行”。
他忽然觉得，或许这个女孩，比他想象中更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也比他身边那些追名逐利的人，更活得明白。
他不知道这份对苏清沅的好奇心会持续多久，也不知道他们之间会不会有更多的交集。
他只知道，这个来自平凡世界的女孩，像一缕烟火，闯进了他冰冷的特权世界，让他看到了不一样的生活，不一样的坚持。
而这缕烟火，或许会在他心里，停留很久很久。
普通员工则在食堂领取福利 —— 一盒常温牛奶，配着包装简单的全麦面包，偶尔会有个茶叶蛋，就算是额外的惊喜了。
苏清沅通常会趁着这个间隙打扫高管楼层。
此时大部分办公室的人都去茶水间或食堂了，不会打扰到别人，她也能偷偷在楼梯间歇口气，从包里掏出自己带的玻璃水杯，喝口凉白开。
水杯是前年超市促销时买的，杯身上的图案己经磨掉了一半，杯盖也有点松，倒开水时得小心扶着，不然容易洒出来。
这天下午，她刚用鹿皮布擦完陆承渊办公室的落地窗，玻璃亮得能照见人影，连窗框缝隙里的灰尘都用小刷子清理干净了。
她正收拾清洁工具，就听到走廊里传来说话声，声音不大，却像针一样扎进耳朵里。
“你看到那个保洁员了吗？
昨天在垃圾站翻东西，身上沾的灰都蹭到垃圾桶上了，居然还能进陆总的办公室打扫，真不知道张姐怎么想的，就不怕弄脏了陆总的东西？”
说话的是市场部的王经理，他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嘲讽，苏清沅在打扫市场部办公室时听过好几次，对这个声音很熟悉。
另一个年轻点的声音赶紧附和：“可不是嘛，我听后勤的阿姨说，她还是陆总特批进来的，估计是有点什么门道吧？
你看她穿的衣服，洗得都发白了，领口的蕾丝都起球了，还天天往高管楼层跑，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想攀高枝，盼着被陆总看上呢。”
“哈哈，就她那样？”
王经理嗤笑一声，“陆总见的都是名媛千金，怎么会看上一个保洁员？
我看她就是痴心妄想，早晚得被开除。”
苏清沅握着抹布的手紧了紧，指节都泛白了。
抹布是新的白色棉布，还带着淡淡的消毒水味，她赶紧把抹布塞进清洁桶里，快步躲到茶水间门口的拐角处 —— 她不想让他们看到自己，也不想反驳。
在酒店打工时，她就听过太多这样的话，有客人嘲笑她穿的鞋子便宜，有同事议论她 “想靠老板上位”，她试过反驳，可换来的却是更多的非议，后来她就学会了装作没听见，把委屈咽进肚子里。
可没等她躲稳，就听到电梯 “叮” 的一声响，紧接着是脚步声。
她偷偷从拐角处探了探头，看到陆承渊从电梯里出来，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装，陈助理跟在他身后，手里拿着文件夹。
王经理他们赶紧收住话，脸上的嘲讽瞬间换成谄媚的笑，快步迎了上去：“陆总，您下午茶喝了吗？
行政部刚送了新到的蓝山咖啡，还热着呢，我给您端到办公室？”
陆承渊没理会他们的讨好，目光淡淡扫过他们，又若有似无地瞥了眼茶水间拐角处，显然听到了刚才的对话。
他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径首往办公室走。
苏清沅心里一慌，赶紧从拐角处出来，低着头想往楼梯口走，脚步放得又轻又快，像怕被人发现的小偷。
“苏清沅，进来一下。”
陆承渊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低沉而清晰，让她的脚步一下子僵住了。
她心里咯噔一下，硬着头皮转过身，低着头走到陆承渊面前，声音小得像蚊子叫：“陆总，您找我有事？”
陆承渊没说话，推开办公室门，示意她进去。
她跟着走进办公室，低着头不敢看他，手指紧张地攥着清洁桶的提手，桶里的抹布和刷子碰撞在一起，发出轻微的 “哗啦” 声，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格外显眼。
陆承渊坐在巨大的办公桌后，手指在键盘上敲了几下，保存好电脑里的文件，才抬起头看向她，语气没什么情绪：“刚才的话，你听到了？”
“没、没听到。”
苏清沅赶紧摇头，眼神躲闪着，不敢和他对视，“我刚打扫完落地窗，准备去西楼打扫会议室，没听到什么。”
陆承渊看着她，目光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像在观察一件物品：“他们说的是事实，你不用装没听见。”
他顿了顿，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在他们眼里，你就是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因为你和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
他们穿的是名牌西装，戴的是名贵手表，而你穿的是几十块的帆布鞋，干的是打扫卫生的活，这就是你们之间的差距。”
苏清沅的脸一下子红了，从脸颊烫到耳朵尖，连脖子都泛起了红。
她知道陆承渊说的是实话，可这些话从他嘴里说出来，还是让她觉得难堪，像小时候穿着打补丁的衣服去学校，被同学围在一起嘲笑 “穷酸” 时的感觉。
她攥着清洁桶提手的手指更紧了，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我、我会注意的，以后我会尽量避开他们，不在他们面前出现，也不会给您添麻烦。”
“避开没用。”
陆承渊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看着楼下修剪整齐的草坪，阳光洒在他身上，给她的轮廓镀上了一层金边。
“你要明白，阶级差异不是避开就能消失的。
他们嘲笑你，不是因为你做得不好，而是因为你‘不属于这里’，你的存在，提醒了他们，这个光鲜亮丽的科技园里，还有像你这样‘平凡’的人，这让他们感到不舒服。”
他转过身，目光落在苏清沅的鞋子上 —— 那是一双白色的帆布鞋，鞋边己经泛黄，鞋头还有一道明显的划痕，是上次搬清洁桶时不小心蹭到墙角弄的。
“比如你穿的鞋子，在他们眼里，就是‘不合时宜’的。
他们每天穿的都是意大利手工皮鞋，一双就要好几千块，不会理解为什么有人会穿一双五十块的帆布鞋，更不会理解为什么鞋子破了还舍不得扔。”
苏清沅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想把鞋子藏在裙摆底下。
这双帆布鞋是她去年生日时妈给她买的，妈在超市打零工，攒了半个月的零花钱才买的。
她穿了快一年，鞋底虽然磨薄了，下雨天会有点渗水，可还能穿，不像妈那双鞋底都裂了的布鞋，下雨时袜子都会湿透。
她之前想给妈买双新布鞋，可妈说 “还能穿，别浪费钱”，最后她也没买成。
“我不是要嘲讽你。”
陆承渊似乎看出了她的窘迫，语气缓和了些，他走到沙发边坐下，指了指对面的单人沙发，“坐吧，不用站着。”
苏清沅没敢坐，还是低着头站在原地：“不用了陆总，我站着就好，您有什么话尽管说，我听着呢。”
她怕自己坐脏了沙发，也怕自己和陆承渊坐在一起，会显得更格格不入。
陆承渊没再坚持，继续说道：“我只是想让你知道，在这里，你的每一个细节，都会被放大，被评判。
他们的不屑和嘲讽，来自于他们的优越感，也来自于对你世界的不理解。
他们不知道，你穿帆布鞋不是因为‘穷酸’，而是因为帆布鞋舒服，方便干活；他们也不知道，你往高管楼层跑，不是因为‘想攀高枝’，而是因为这是你的工作。”
苏清沅没说话，心里却有点委屈。
她知道自己和这里的人格格不入，可她只是想好好工作，每个月多赚点钱，给妈买降压药，给家里换个新床垫，她从来没想过要 “攀高枝”，也没想过要打扰任何人。
她甚至在打扫时都尽量轻手轻脚，生怕弄出一点声音，惹得别人不高兴。
“不过，我倒是很好奇。”
陆承渊突然话锋一转，目光里多了几分探究，像发现了一件有趣的新事物，“你为什么能忍受这些？
换做别人，可能早就辞职了，或者会想方设法讨好王经理他们，希望能融入这里，可你没有。”
苏清沅抬起头，看着陆承渊，眼神里带着一丝茫然，还有一丝不解 —— 她不明白，为什么陆承渊会觉得 “忍受不了”。
“为什么要辞职？
这里的工资比酒店高一千多块，还能让妈也来后勤部门工作，妈不用再去超市打零工，不用风吹日晒的。
虽然有人嘲笑我，可我能赚到钱，能让家里的日子好过一点，这就够了。”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而且，我不需要融入这里，我只要做好自己的工作，不犯错，就能拿到工资，这就够了。”
陆承渊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她会这么回答。
在他的世界里，所有人都在想方设法往上爬，都想融入更高的阶层，为了利益可以不择手段，为了面子可以委曲求全。
他第一次遇到有人说 “不需要融入”，只想着 “做好自己的工作，拿到工资”，把 “活下去” 看得比 “面子” 和 “阶层” 更重要。
他忽然觉得，这个女孩和他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 她像一株生长在石缝里的小草，不管周围环境多恶劣，不管别人怎么踩踏，都只想着扎根，想着活下去，而不是想着攀附旁边的大树，借大树的光生长。
“你倒是很清醒。”
陆承渊嘴角勾了勾，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这是他第一次在苏清沅面前露出这样的表情，少了几分上位者的冷漠，多了几分人情味，“不过，你有没有想过，要是有一天，王经理他们找你的麻烦，或者你因为这些嘲讽而无法继续工作，你会怎么办？”
“我不知道。”
苏清沅诚实地回答，眼神里带着一丝迷茫，却没有恐惧，“我没敢想那么远，我只知道，现在能在这里工作，能赚到钱，就是好事。
要是真的不能在这里工作了，我就再找一份别的工作，酒店也好，餐厅也好，总能找到一份能养活自己和妈的工作。
我妈常说‘天无绝人之路’，只要肯干活，就饿不死。”
她的语气很平淡，却带着一种韧性，像沙漠里的骆驼刺，看似柔弱，却能在贫瘠的土地里扎根生长。
陆承渊看着她，忽然觉得有点有趣。
他见过太多为了利益不择手段的人，也见过太多因为一点挫折就放弃的人，他第一次遇到这样一个 “随遇而安” 却又 “韧性十足” 的女孩。
他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 —— 他想知道，这个女孩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的，想知道她在面对更多的嘲讽和困难时，会不会还像现在这样坚定，想知道她到底能坚持多久，想知道她的 “韧性” 到底能支撑她走多远。
“对了，你昨天说你妈身体不好，具体是什么情况？”
陆承渊突然问道，语气随意，却带着一丝刻意的关心，他想了解更多关于这个女孩的事情，想知道她的 “韧性” 是从哪里来的。
苏清沅愣了一下，犹豫了几秒，还是如实回答：“我妈年轻的时候在纺织厂打工，每天要站十几个小时，还要搬很重的布料，时间长了就落下了腰椎间盘突出的毛病，现在天气不好的时候，腰会很疼，连弯腰做饭都困难。
前几年又查出了高血压，不能干重活，也不能生气，每天都要吃降压药，不然血压就会升高。”
“这样啊。”
陆承渊点点头，没再追问，只是站起身走到办公桌前，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张白色的名片，递到苏清沅面前，“这是市中心医院骨科主任的名片，姓周，是这方面的专家。
你可以带你妈去看看，就说是我介绍的，他会给你安排优先就诊，不用排队。”
苏清沅接过名片，手指捏着边角，指尖都有点发烫。
市中心医院的骨科主任，她之前听小区的阿姨说过，很难挂号，很多人凌晨就去医院排队，排了几个月都挂不上号，有的人甚至花高价从黄牛手里买号。
陆承渊居然能轻易拿到他的名片，还能安排优先就诊。
她忽然明白，这就是特权 —— 在她和妈眼里遥不可及的事情，在陆承渊眼里，只是一句话的事情，一张名片就能解决。
“谢谢陆总，不过……”苏清沅看着名片上 “周主任” 的名字，心里满是感激，却也带着一丝犹豫，她把名片递了回去，声音带着一丝歉意，“我妈说，不想麻烦别人，而且我们也付不起那么贵的医药费，还是算了吧。”
她知道，就算能优先就诊，检查费、治疗费、药费加起来也会很贵，她现在的工资，除了给妈买降压药、交水电费、买生活用品，剩下的钱都存起来想给家里换床垫，根本没多余的钱给妈看大病。
陆承渊看着她递回来的名片，眼神里多了几分意外，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他以为苏清沅会像其他人一样，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感激涕零地接受他的帮助，可她却拒绝了。
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有点看不懂这个女孩了 —— 她不像他想象中那样 “渴望摆脱贫困”，也不像他见过的其他人那样 “趋炎附势”，她有自己的原则，有自己的坚持，哪怕这份坚持在别人眼里很 “傻”，很 “不合时宜”。
“医药费的事，你不用操心。”
陆承渊没接名片，反而把它推了回去，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我己经跟周主任说好了，所有费用都由公司承担，算是给优秀员工的福利。
你要是再拒绝，就是不把我当这里的一员，也不把公司的福利放在眼里。”
苏清沅看着陆承渊，心里满是感激，还有一丝不安。
她知道陆承渊是好意，是想帮她，可她总觉得，这份好意太沉重，像一块大石头压在心里，她怕自己还不起。
可她也知道，这是一个给妈看病的好机会，妈的腰越来越严重了，再拖下去，可能会更严重，她不能因为自己的 “自尊心”，耽误了妈的病情。
“谢谢陆总，我、我会带妈去看的。”
苏清沅接过名片，小心翼翼地放进包里，像捧着一件珍贵的礼物。
她的包是帆布的，洗得有点变形，里面放着她的水杯、纸巾、钥匙，还有一本旧的笔记本，名片被她放在了笔记本里，生怕不小心弄丢了。
陆承渊看着她的样子，心里忽然有点复杂。
他知道，自己对这个女孩的好奇心，己经超出了 “老板对员工” 的范畴。
他想了解她的世界，想帮助她，甚至想看看她到底能走到哪里，想看看她的 “韧性” 能不能对抗这个世界的残酷。
可他也知道，这份好奇心是不对等的 —— 他可以轻易给她提供帮助，轻易改变她的生活，给她钱，给她资源，给她她想要的一切；而她却只能被动接受，无法给她任何回报，她能做的，只是好好打扫卫生，把他的办公室擦得干净一点。
这种不对等的关系，就像一道无形的鸿沟，横在他们之间，时刻提醒着他们阶级的差异，提醒着他们永远不可能真正平等。
“好了，你去忙吧。”
陆承渊转过身，重新看向落地窗，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平淡，仿佛刚才的关心和好奇都是错觉，“记得把名片收好，别弄丢了，尽快带你妈去看病。”
“嗯，谢谢陆总。”
苏清沅点点头，拎着清洁桶，轻轻推开办公室门，走了出去。
她走到走廊里，掏出包里的笔记本，小心翼翼地翻开，看着里面的名片，心里满是感激，却也带着一丝不安。
她知道，陆承渊对她的好奇心，是她能近距离接触这个特权世界的唯一机会，是这道高墙给她开的一扇小窗。
可她也不知道，这份好奇心会持续多久，会不会有一天，陆承渊失去了兴趣，这扇小窗就会关上，她就会被打回原形，回到那个满是油烟味的小巷里，继续过着为了生计奔波的日子。
而办公室里，陆承渊看着苏清沅消失的背影，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发出 “笃笃” 的声音。
他想起刚才王经理他们的嘲讽，想起苏清沅那双带着划痕的帆布鞋，想起她拒绝名片时的犹豫，想起她提到妈时眼里的担忧，忽然觉得，自己对这个女孩的好奇心，或许不仅仅是 “好奇” 那么简单。
他不知道这份好奇心会走向何方，也不知道他们之间会不会有更多的交集，他只知道，这个女孩己经在他心里，留下了一道淡淡的痕迹，一道与他世界里所有痕迹都不同的痕迹 —— 没有功利，没有算计，只有最纯粹的韧性和对生活的热爱。
夕阳西下时，苏清沅站在科技园的围墙边，看着墙外小吃摊的油烟裹着暮色飘起来，像一层朦胧的纱。
卖炸串的张叔正用铁签串着里脊肉，油锅里的油 “滋滋” 响，撒上一把孜然，香味顺着风飘进围墙，勾得她肚子有点饿。
旁边卖煎饼的阿姨正给顾客摊煎饼，面糊在铁板上转着圈，很快就变成金黄的薄饼，刷上甜面酱，卷上薄脆，递到顾客手里时还冒着热气。
她想起小时候，妈经常在夜市给她买炸串，一根里脊肉五块钱，妈舍不得吃，全给她。
那时候妈还在纺织厂上班，下班晚了，就带着她在夜市转一圈，买个煎饼或者炸串，算是奖励她考了好成绩。
现在妈身体不好，不能再熬夜，也不能闻太多油烟，再也没陪她去过夜市。
口袋里的笔记本硌了她一下，她摸出笔记本，翻开看了看里面的名片 —— 周主任的名字印得清清楚楚，还有联系电话。
她想起陆承渊递名片时的样子，想起他说 “所有费用都由公司承担”，心里又暖又慌。
暖的是，妈终于有机会看医生了；慌的是，她不知道这份好意要怎么还。
她能做的，只是把陆承渊的办公室打扫得更干净，把玻璃擦得更亮，可这些，在陆承渊眼里，或许根本不值一提。
“清沅？
你怎么在这？”
身后传来妈的声音，苏清沅赶紧把笔记本塞回口袋，转过身，看到妈拎着一个布袋子走过来，袋子里装着刚买的青菜和鸡蛋。
“妈，你下班了？”
苏清沅迎上去，接过妈手里的布袋子，袋子有点沉，妈拎着走了一路，指节都有点红。
“嗯，后勤的活不多，张姐让我早点下班。”
妈笑了笑，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我刚才路过菜市场，看到青菜新鲜，就买了点，晚上给你做青菜鸡蛋面。”
苏清沅点点头，挽着妈的胳膊往公交站走。
妈走得有点慢，每走几步就会下意识地扶一下腰，苏清沅赶紧放慢脚步，心里酸酸的 —— 要是早点能给妈看医生，妈是不是就不用这么疼了？
“对了妈，”苏清沅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了，“我们公司有个福利，能安排员工家属去市中心医院看病，不用排队，医药费也能报销，我想带你去看看腰。”
她没提陆承渊，怕妈觉得是 “麻烦别人”，只说是公司福利。
妈愣了一下，脚步停住了，看着苏清沅：“真的？
不用花钱？”
“真的，公司福利，好多员工都带家属去看了。”
苏清沅赶紧点头，怕妈不信，又补充道，“我己经跟医院约好了，这周末就去。”
妈低下头，摸了摸自己的腰，沉默了几秒，才小声说：“那…… 那就去吧，别浪费了你的福利。
不过要是太贵，咱们就不治了，我这老毛病，忍忍就过去了。”
“妈，不贵，公司报销，您放心。”
苏清沅赶紧说，挽着妈的胳膊继续走，心里松了口气 —— 还好妈没多问，不然她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公交来了，人有点多，苏清沅扶着妈挤上去，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车窗外，夕阳把街道染成了金色，小吃摊的灯光亮了起来，一盏盏灯泡像星星，缀在暮色里。
妈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大概是累了，没多久就睡着了，头轻轻靠在苏清沅的肩膀上。
苏清沅看着妈花白的头发，心里忽然有点难受。
妈辛苦了一辈子，没享过福，现在还要因为看病的事小心翼翼。
她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工作，等攒够了钱，就带妈去旅游，去看看外面的世界，让妈也享享清福。
回到家，苏清沅给妈倒了杯温水，看着妈吃完降压药，才去厨房做饭。
青菜洗得干干净净，鸡蛋打得均匀，面条在锅里煮得 “咕嘟” 响，厨房里飘着青菜的清香。
妈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翻着苏清沅的笔记本，忽然问：“清沅，这笔记本里的名片是怎么回事？
市中心医院的周主任，你怎么认识他？”
苏清沅手里的锅铲顿了一下，心里有点慌，赶紧走出去，坐在妈身边：“妈，其实…… 这是我们老板陆总给的，他说您身体不好，让我带您去看医生，医药费由公司承担。”
妈愣了一下，把笔记本合上，放在茶几上，沉默了好久，才开口：“清沅，咱们不能随便要别人的好处。
陆总是老板，咱们是打工的，拿了他的好处，以后要是他有什么要求，咱们办不到，怎么办？”
“妈，陆总不是那样的人，他就是好心帮忙。”
苏清沅赶紧解释，“而且我也会好好工作，把该做的都做好，不给他添麻烦。”
妈叹了口气，摸了摸苏清沅的头：“妈知道你不容易，也知道你想让妈好起来。
既然是陆总的好意，那咱们就去看，但你记住，以后一定要好好工作，不能辜负人家的好意，也不能让人觉得咱们是占小便宜的人。”
“我知道，妈。”
苏清沅点点头，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晚上躺在床上，苏清沅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想着周末带妈去医院的事，想着陆承渊的好意，想着墙外小吃摊的香味。
她知道，她和陆承渊的世界就像这围墙，一边是精致的办公楼和现磨咖啡，一边是热闹的小吃摊和青菜鸡蛋面，永远隔着一段距离。
可她也知道，不管距离多远，只要能让妈好起来，只要能好好工作，日子就会慢慢好起来。
而此时的科技园，陆承渊坐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看着窗外的夕阳一点点沉下去。
陈助理走进来，递给他一份文件：“陆总，城西地块的绿化方案改好了，您要不要看一下？
还有，周主任那边刚才打电话，说己经给苏清沅的母亲安排好了周末的就诊时间。”
陆承渊接过文件，却没翻开，目光依旧落在窗外 —— 他能看到墙外的小吃摊，看到油烟飘起来，看到有人在小吃摊前排队，烟火气十足。
他想起苏清沅那双带着划痕的帆布鞋，想起她提到妈时眼里的担忧，想起她拒绝名片时的犹豫，忽然觉得，那片烟火气，比办公室里的咖啡香，更让人觉得温暖。
“知道了。”
陆承渊把文件放在桌上，语气平淡，“周末我让司机送她们去医院，你安排一下。”
陈助理愣了一下，随即点头：“是，陆总。”
他心里有点疑惑，陆总很少管这种 “小事”，这次却对一个保洁员的母亲这么上心，实在有点反常。
陆承渊没在意陈助理的疑惑，他看着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浓，小吃摊的灯光越来越亮，忽然想起苏清沅说的 “我不需要融入这里，我只要做好自己的工作就行”。
他忽然觉得，或许这个女孩，比他想象中更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也比他身边那些追名逐利的人，更活得明白。
他不知道这份对苏清沅的好奇心会持续多久，也不知道他们之间会不会有更多的交集。
他只知道，这个来自平凡世界的女孩，像一缕烟火，闯进了他冰冷的特权世界，让他看到了不一样的生活，不一样的坚持。
而这缕烟火，或许会在他心里，停留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