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异之途
第3章 顽石
青云宗，外门杂役处。
这里位于群山脉络的尾端，灵气相对稀薄，屋舍简陋，与远处云雾缭绕、殿宇辉煌的内门区域相比，如同云泥之别。
顾凡被分配到了一间挤着八个人的大通铺，空气中弥漫着汗味和劣质草药的气息。
同屋的杂役弟子大多眼神麻木，带着被现实磨平棱角的疲惫。
他们看到新来的顾凡，只是懒懒地抬了抬眼皮，便不再理会。
一个“待察弟子”，还是“凡体”，在这里连被欺负的价值都欠奉。
负责管理这片区域的，是一个面色焦黄、眼神刻薄的外门执事，姓张。
张执事只是随意扫了顾凡一眼，确认了名册上“凡体，待察”几个字，便像打发苍蝇一样挥了挥手。
“既然是凡体，炼丹、炼器、制符这些精细活就别想了，去了也是浪费材料。
后山那十亩‘枯瘠田’归你打理。
每日挑水百担，锄草、松土不得懈怠。
灵谷若有闪失，扣你例俸！”
张执事的声音干涩刺耳，“例俸”二字说得尤其重，仿佛那微薄的几块下品灵石和几颗辟谷丹是什么了不得的赏赐。
“枯瘠田”，顾名思义，是杂役处最贫瘠、最难出产的一块灵田，据说土壤灵气稀薄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种下的低阶灵谷也长得蔫黄矮小，产量极低。
分配给顾凡，与其说是任务，不如说是另一种形式的放弃。
顾凡没有争辩，只是默默接过那把锈迹斑斑、几乎快散架的锄头，以及一对硕大的木桶。
他的生活，仿佛从黑山镇的后院，换到了青云宗的灵田，本质却未曾改变——依旧是日复一日的苦役。
天不亮，他就要起身，踩着露水，走向后山那一片灰黄的土地。
枯瘠田远离水源，他需要往返数十次，才能从山涧挑满百担水。
沉重的木桶压在他尚未完全长成的肩膀上，绳索深深勒进皮肉。
扁担是旧的，中间几乎要被磨断。
锄草，松土。
看似简单的活计，在灵气稀薄、土壤板结的枯瘠田里，变得异常艰难。
那破锄头用起来格外费力，往往劳作一天，手掌上旧伤未愈，又添新伤，血泡磨破，与泥土混在一起，钻心地疼。
夜晚，回到通铺，其他杂役弟子或打坐试图感应那微薄的灵气，或倒头便睡，鼾声如雷。
顾凡则蜷缩在角落，忍着浑身的酸痛，再次偷偷拿出那本破旧道书。
在青云宗，即便是杂役处，空气中的灵气浓度也远非黑山镇可比。
他依旧按照那模糊的图案和拗口的口诀，尝试引导气息。
然而，结果令人绝望。
那所谓的“凡体”，像是一堵密不透风的墙，无论他如何努力，外界的灵气都无法真正进入他的经脉，更别提汇聚丹田了。
只有怀中道书偶尔传来的一丝微弱热流，能让他感觉到一丝不同，但这热流太弱，转瞬即逝，无法捕捉，更无法运用。
一个月过去，顾凡瘦了，也更黑了。
手上的老茧厚了一层，眼神却依旧沉静，如同古井深潭。
枯瘠田在他的照料下，并没有多少起色。
灵谷依旧蔫黄，只是杂草少了一些。
张执事偶尔来巡视，看着那半死不活的灵谷，冷哼一声，倒也没多说什么，只是眼神中的鄙夷更浓。
显然，他对这块田和这个“凡体”弟子，早己不抱任何期望。
这一日，顾凡正在田边费力地抡着锄头，松着板结的土块。
锄头磕在一块坚硬的石头上，溅起几点火星，震得他虎口发麻。
他蹲下身，徒手去挖那块石头。
石头埋得颇深，他费了好大劲才将其抠出。
那是一块灰扑扑的石头，毫不起眼，和枯瘠田的土壤颜色几乎融为一体。
就在他准备将石头扔到田埂上时，他怀中的破旧道书，再次传来一丝明显的热流！
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清晰！
顾凡动作一顿，心中一动。
他仔细看向手中的灰色石头，除了坚硬，似乎并无特殊。
他犹豫了一下，尝试着将石头贴近胸膛，隔着衣服感受那道书。
嗡！
道书的热流似乎增强了一丝，而手中的灰色石头，仿佛也微微震动了一下，一种极其微弱的吸力传来，周围空气中那本就稀薄得可怜的灵气，竟然以难以察觉的速度，向石头汇聚了一点点，然后……消失不见？
这变化微乎其微，若非顾凡心神完全集中，几乎无法发现。
他瞪大了眼睛，看着这块平凡的石头。
难道……他又尝试了几次，发现只有当他手持石头，并且集中精神去感应怀中道书时，这种微弱的灵气流动才会出现。
一旦分开，便恢复原状。
这石头，能吸纳灵气？
虽然速度慢得令人发指，而且吸纳的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顾凡心中升起。
他看了看手中灰扑扑的石头，又看了看脚下这片同样灰黄贫瘠的土地。
顽石……枯瘠田……他是不是找到了什么关键？
顾凡没有声张，他默默地将这块灰色石头揣进怀里。
接下来的几天，他一边劳作，一边更加仔细地观察这片土地，果然又找到了几块类似的灰色石头。
他将这些石头收集起来，趁着夜深人静，无人注意时，按照一种模糊的首觉，将它们分别埋在了枯瘠田的几个角落，位置看似杂乱，却隐隐对应着道书上某几个模糊的图案方位。
做完这一切，他依旧每日挑水、锄草、松土，仿佛什么也没发生。
几天后的清晨，当顾凡照例来到田边时，他愣住了。
只见那一片原本蔫黄矮小的灵谷，靠近他埋下石头的几个区域，竟然泛起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翠绿光泽！
虽然整体依旧贫弱，但那一点点生机的提升，在死气沉沉的枯瘠田中，显得格外醒目！
变化非常微小，若非顾凡对这田里每一株灵谷的状态都了如指掌，绝对发现不了。
他的心脏，猛地跳动起来。
有效！
这块被所有人视为废地的枯瘠田，这些被视为顽石的灰色石头，连同他这具被判定为“凡体”的身体，似乎通过那本神秘的道书，产生了一种奇妙的联系！
这条路，或许并非完全走不通！
他抬起头，望向远方那被朝阳染上金边的内门仙山，目光第一次不再是单纯的仰望和坚韧，而是多了一丝……属于他自己的、微弱的笃定。
他这块“顽石”，未必不能在这仙门之中，磕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来。
（第三章完）
这里位于群山脉络的尾端，灵气相对稀薄，屋舍简陋，与远处云雾缭绕、殿宇辉煌的内门区域相比，如同云泥之别。
顾凡被分配到了一间挤着八个人的大通铺，空气中弥漫着汗味和劣质草药的气息。
同屋的杂役弟子大多眼神麻木，带着被现实磨平棱角的疲惫。
他们看到新来的顾凡，只是懒懒地抬了抬眼皮，便不再理会。
一个“待察弟子”，还是“凡体”，在这里连被欺负的价值都欠奉。
负责管理这片区域的，是一个面色焦黄、眼神刻薄的外门执事，姓张。
张执事只是随意扫了顾凡一眼，确认了名册上“凡体，待察”几个字，便像打发苍蝇一样挥了挥手。
“既然是凡体，炼丹、炼器、制符这些精细活就别想了，去了也是浪费材料。
后山那十亩‘枯瘠田’归你打理。
每日挑水百担，锄草、松土不得懈怠。
灵谷若有闪失，扣你例俸！”
张执事的声音干涩刺耳，“例俸”二字说得尤其重，仿佛那微薄的几块下品灵石和几颗辟谷丹是什么了不得的赏赐。
“枯瘠田”，顾名思义，是杂役处最贫瘠、最难出产的一块灵田，据说土壤灵气稀薄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种下的低阶灵谷也长得蔫黄矮小，产量极低。
分配给顾凡，与其说是任务，不如说是另一种形式的放弃。
顾凡没有争辩，只是默默接过那把锈迹斑斑、几乎快散架的锄头，以及一对硕大的木桶。
他的生活，仿佛从黑山镇的后院，换到了青云宗的灵田，本质却未曾改变——依旧是日复一日的苦役。
天不亮，他就要起身，踩着露水，走向后山那一片灰黄的土地。
枯瘠田远离水源，他需要往返数十次，才能从山涧挑满百担水。
沉重的木桶压在他尚未完全长成的肩膀上，绳索深深勒进皮肉。
扁担是旧的，中间几乎要被磨断。
锄草，松土。
看似简单的活计，在灵气稀薄、土壤板结的枯瘠田里，变得异常艰难。
那破锄头用起来格外费力，往往劳作一天，手掌上旧伤未愈，又添新伤，血泡磨破，与泥土混在一起，钻心地疼。
夜晚，回到通铺，其他杂役弟子或打坐试图感应那微薄的灵气，或倒头便睡，鼾声如雷。
顾凡则蜷缩在角落，忍着浑身的酸痛，再次偷偷拿出那本破旧道书。
在青云宗，即便是杂役处，空气中的灵气浓度也远非黑山镇可比。
他依旧按照那模糊的图案和拗口的口诀，尝试引导气息。
然而，结果令人绝望。
那所谓的“凡体”，像是一堵密不透风的墙，无论他如何努力，外界的灵气都无法真正进入他的经脉，更别提汇聚丹田了。
只有怀中道书偶尔传来的一丝微弱热流，能让他感觉到一丝不同，但这热流太弱，转瞬即逝，无法捕捉，更无法运用。
一个月过去，顾凡瘦了，也更黑了。
手上的老茧厚了一层，眼神却依旧沉静，如同古井深潭。
枯瘠田在他的照料下，并没有多少起色。
灵谷依旧蔫黄，只是杂草少了一些。
张执事偶尔来巡视，看着那半死不活的灵谷，冷哼一声，倒也没多说什么，只是眼神中的鄙夷更浓。
显然，他对这块田和这个“凡体”弟子，早己不抱任何期望。
这一日，顾凡正在田边费力地抡着锄头，松着板结的土块。
锄头磕在一块坚硬的石头上，溅起几点火星，震得他虎口发麻。
他蹲下身，徒手去挖那块石头。
石头埋得颇深，他费了好大劲才将其抠出。
那是一块灰扑扑的石头，毫不起眼，和枯瘠田的土壤颜色几乎融为一体。
就在他准备将石头扔到田埂上时，他怀中的破旧道书，再次传来一丝明显的热流！
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清晰！
顾凡动作一顿，心中一动。
他仔细看向手中的灰色石头，除了坚硬，似乎并无特殊。
他犹豫了一下，尝试着将石头贴近胸膛，隔着衣服感受那道书。
嗡！
道书的热流似乎增强了一丝，而手中的灰色石头，仿佛也微微震动了一下，一种极其微弱的吸力传来，周围空气中那本就稀薄得可怜的灵气，竟然以难以察觉的速度，向石头汇聚了一点点，然后……消失不见？
这变化微乎其微，若非顾凡心神完全集中，几乎无法发现。
他瞪大了眼睛，看着这块平凡的石头。
难道……他又尝试了几次，发现只有当他手持石头，并且集中精神去感应怀中道书时，这种微弱的灵气流动才会出现。
一旦分开，便恢复原状。
这石头，能吸纳灵气？
虽然速度慢得令人发指，而且吸纳的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顾凡心中升起。
他看了看手中灰扑扑的石头，又看了看脚下这片同样灰黄贫瘠的土地。
顽石……枯瘠田……他是不是找到了什么关键？
顾凡没有声张，他默默地将这块灰色石头揣进怀里。
接下来的几天，他一边劳作，一边更加仔细地观察这片土地，果然又找到了几块类似的灰色石头。
他将这些石头收集起来，趁着夜深人静，无人注意时，按照一种模糊的首觉，将它们分别埋在了枯瘠田的几个角落，位置看似杂乱，却隐隐对应着道书上某几个模糊的图案方位。
做完这一切，他依旧每日挑水、锄草、松土，仿佛什么也没发生。
几天后的清晨，当顾凡照例来到田边时，他愣住了。
只见那一片原本蔫黄矮小的灵谷，靠近他埋下石头的几个区域，竟然泛起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翠绿光泽！
虽然整体依旧贫弱，但那一点点生机的提升，在死气沉沉的枯瘠田中，显得格外醒目！
变化非常微小，若非顾凡对这田里每一株灵谷的状态都了如指掌，绝对发现不了。
他的心脏，猛地跳动起来。
有效！
这块被所有人视为废地的枯瘠田，这些被视为顽石的灰色石头，连同他这具被判定为“凡体”的身体，似乎通过那本神秘的道书，产生了一种奇妙的联系！
这条路，或许并非完全走不通！
他抬起头，望向远方那被朝阳染上金边的内门仙山，目光第一次不再是单纯的仰望和坚韧，而是多了一丝……属于他自己的、微弱的笃定。
他这块“顽石”，未必不能在这仙门之中，磕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来。
（第三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