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树坳诅咒
第3章 归途
决定，是在一种近乎麻木的状态下做出的。
陆明远坐在驾驶座上，看着后视镜里逐渐远去的城市轮廓。
高楼大厦褪去了夜晚的华丽灯饰，在灰蒙蒙的晨霾中显得沉默而疏离。
他终究还是踏上了这条归途。
不是因为那封语焉不详的电报，也不是因为老孙头惊恐的警告，而是因为那张照片，那个名字，以及养父笔记里那句力透纸背的“造孽啊”。
一种混杂着恐惧、责任和无法抑制的好奇心的力量，推着他必须回去。
他需要亲眼看看那棵开花的槐树，需要弄清楚三十年前的真相，需要知道林秀儿究竟是谁，她的“归来”又意味着什么。
养父的遗物像一块沉重的磁石，而槐树坳，就是那块磁场的核心。
导航屏幕上，代表他位置的光标正沿着蜿蜒的山路向那片被标记为“槐树坳”的绿色区域靠近。
越是深入群山，天空就显得越发低垂，云层厚重，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铅灰色。
空气透过微开的车窗缝隙钻进来，带着泥土和植物腐败的湿冷气息，与城市尾气的味道截然不同。
路况越来越差，平整的柏油路早己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坑洼不平、被重型货车碾压出深深车辙的碎石土路。
路两旁是茂密的、几乎遮蔽天光的原始次生林，树木枝桠张牙舞爪地伸向路面，投下大片移动的、令人不安的阴影。
手机信号格，从满格一路衰减，最终顽强地跳动了两下，彻底归于沉寂，屏幕上显示出“无服务”三个冰冷的字眼。
世界仿佛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现代喧嚣，只剩下越野车引擎的低吼和轮胎碾过碎石发出的单调噪音。
这种极致的安静，反而放大了内心的不安。
他打开了车载收音机，试图驱散这过分的寂静。
调频旋钮转动，扬声器里先是传出刺耳的电流噪音，他耐心地微调，终于捕捉到了一丝微弱的、断断续续的戏曲唱腔，像是某种地方戏，咿咿呀呀，悲悲切切，听不清具体唱词，但那腔调却无端地让人心里发毛。
就在他准备换个频道时，那戏曲声猛地扭曲、拉长，变成了一种尖锐的、类似金属刮擦的耳鸣音，持续了足足三西秒，然后“啪”一声，收音机自动关闭了。
他再按开关，毫无反应，仿佛里面的电路被瞬间烧毁。
陆明远皱了皱眉，一种怪异的感觉爬上心头。
他瞥了一眼导航，屏幕不知何时己经暗了下去，重启了几次，只有一片漆黑。
电子设备接二连三的失灵，在这荒无人烟的山路上，显得格外突兀和……刻意。
他只能依靠最原始的方式——记忆和路标。
幸好，这条通往槐树坳的路，童年时跟着养父出入过多次，大致方向还记得。
前方的山坳里，不知何时开始弥漫起乳白色的雾气。
起初很淡，像一层轻纱，但随着车辆深入，雾气迅速变得浓稠起来，能见度急剧下降，车灯的光柱像两把无力穿透棉絮的短剑，只能照亮前方不到十米的路面。
雾气湿冷，黏附在挡风玻璃上，雨刮器徒劳地左右摆动，刮开一片短暂的清晰，旋即又被更浓的白雾覆盖。
车速不得不慢了下来，几乎是在蠕行。
整个世界被包裹在一片混沌的白色里，失去了方向，失去了远近，只剩下引擎沉闷的喘息和轮胎压过路面的沙沙声。
时间感也变得模糊，仿佛在这片迷雾中，每一分钟都被拉长了。
陆明远全神贯注地盯着前方，双手紧紧握住方向盘，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就在这时，他的眼角余光似乎捕捉到了什么。
在右侧后视镜里，那浓得化不开的雾气中，好像……有一抹刺眼的红色一闪而过。
他心头一凛，猛地看向右侧后视镜。
只有翻滚的白雾。
是错觉吗？
因为精神紧张产生的幻觉？
他定了定神，继续前行。
但几分钟后，那抹红色再次出现在左侧后视镜里！
这次更清晰了一些，像是一个穿着红色衣服的人影，在雾中静静地站立着，距离他的车似乎并不远。
陆明远感到背脊一阵发凉。
他立刻看向左侧车窗窗外，除了扑面而来的浓雾，什么也没有。
他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这是心理作用，是疲劳驾驶导致的错觉。
他强迫自己不去看后视镜，只盯着前方。
然而，那抹红色仿佛跗骨之蛆，阴魂不散。
它开始频繁地在左右后视镜中交替出现，时远时近，有时只是一个模糊的红点，有时却能隐约分辨出那似乎是一件……旧式的、宽大的红色衣袍，像是一件嫁衣！
更让他毛骨悚然的是，那红衣的身影，似乎始终面朝着他的方向。
尽管他无法看清面容，但一种被死死盯住的、冰冷的目光感，穿透了迷雾和距离，牢牢地锁定在他身上。
恐惧像藤蔓一样缠绕住他的心脏。
他猛地踩了一脚刹车，越野车在碎石路上发出一声刺耳的摩擦声，停了下来。
他迅速挂上倒挡，同时扭头向后车窗望去——车后，只有无边无际、吞噬一切的白雾。
那抹红色，在他停车的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
冷汗，顺着他的额角滑落。
他坐在驾驶室里，大口喘着气，心脏狂跳。
这不是错觉。
一次可能是，两次可能是，但如此频繁、如此具有针对性的出现，绝不可能是简单的错觉！
那个照片上的林秀儿……她穿着红衣？
养父的笔记里提到“绑上了红绸”……民间传说中，穿着红衣服死去的女子，怨气最重……他不敢再想下去。
重新挂上前进挡，越野车再次笨拙地移动起来。
这一次，他不再试图去寻找那抹红色，只是死死盯着前方，将油门稍稍踩深，希望能尽快冲出这片诡异的迷雾。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前方的雾气终于开始变得稀薄，能见度逐渐恢复。
当越野车最终彻底驶出那片乳白色的混沌区域时，陆明远有一种重见天日的恍惚感。
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后视镜，那浓得化不开的雾气，像一堵白色的墙，静静地矗立在他来的方向，界限分明得令人心惊。
他松了口气，抬手想抹一把脸上的冷汗。
就在他视线离开前方路面，看向自己手背的那一瞬间——副驾驶的车窗玻璃上，猛地贴上来一张脸！
一张女人的脸！
苍白，浮肿，没有任何血色。
湿漉漉的黑色长发黏在脸颊和玻璃上。
最恐怖的是她的眼睛，空洞，死寂，没有瞳孔，只有一片浑浊的、弥漫着无尽哀怨的白色！
“嗬——！”
陆明远吓得魂飞魄散，几乎是本能地一脚急刹到底！
方向盘猛地一偏，越野车在狭窄的山路上失控地甩尾，轮胎与地面发出刺耳的尖叫，车头堪堪在撞向路边一棵大树前停了下来，保险杠距离粗糙的树干不到十公分。
他趴在方向盘上，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浑身被冷汗浸透，剧烈地喘息着。
过了好几秒，他才敢一点点，极其缓慢地抬起头，看向副驾驶的窗户。
窗外，空无一物。
只有山间清冷的空气，和远处连绵的、沉默的群山。
刚才那张脸……那张恐怖的脸……他颤抖着手，降下了副驾驶的车窗，探出头去仔细查看。
玻璃干干净净，除了几颗因为急刹而溅上的泥点，什么都没有。
没有水渍，没有长发留下的痕迹，仿佛刚才那惊悚的一幕，只是他极度疲劳和精神紧张下产生的逼真幻觉。
是幻觉吗？
可那冰冷的注视感，那扑面而来的绝望和怨恨，是如此的真实，如此地刻骨铭心。
陆明远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努力平复着几乎要失控的心跳和呼吸。
他意识到，这条归乡路，远比他想象的更加凶险。
有些东西，似乎并不欢迎他回来，或者说，正在用这种方式，“迎接”他的归来。
他重新发动汽车，握紧方向盘，目光坚定地看向山路前方那更加幽深、仿佛巨兽张开大口的山谷。
槐树坳，就在那里面。
陆明远坐在驾驶座上，看着后视镜里逐渐远去的城市轮廓。
高楼大厦褪去了夜晚的华丽灯饰，在灰蒙蒙的晨霾中显得沉默而疏离。
他终究还是踏上了这条归途。
不是因为那封语焉不详的电报，也不是因为老孙头惊恐的警告，而是因为那张照片，那个名字，以及养父笔记里那句力透纸背的“造孽啊”。
一种混杂着恐惧、责任和无法抑制的好奇心的力量，推着他必须回去。
他需要亲眼看看那棵开花的槐树，需要弄清楚三十年前的真相，需要知道林秀儿究竟是谁，她的“归来”又意味着什么。
养父的遗物像一块沉重的磁石，而槐树坳，就是那块磁场的核心。
导航屏幕上，代表他位置的光标正沿着蜿蜒的山路向那片被标记为“槐树坳”的绿色区域靠近。
越是深入群山，天空就显得越发低垂，云层厚重，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铅灰色。
空气透过微开的车窗缝隙钻进来，带着泥土和植物腐败的湿冷气息，与城市尾气的味道截然不同。
路况越来越差，平整的柏油路早己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坑洼不平、被重型货车碾压出深深车辙的碎石土路。
路两旁是茂密的、几乎遮蔽天光的原始次生林，树木枝桠张牙舞爪地伸向路面，投下大片移动的、令人不安的阴影。
手机信号格，从满格一路衰减，最终顽强地跳动了两下，彻底归于沉寂，屏幕上显示出“无服务”三个冰冷的字眼。
世界仿佛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现代喧嚣，只剩下越野车引擎的低吼和轮胎碾过碎石发出的单调噪音。
这种极致的安静，反而放大了内心的不安。
他打开了车载收音机，试图驱散这过分的寂静。
调频旋钮转动，扬声器里先是传出刺耳的电流噪音，他耐心地微调，终于捕捉到了一丝微弱的、断断续续的戏曲唱腔，像是某种地方戏，咿咿呀呀，悲悲切切，听不清具体唱词，但那腔调却无端地让人心里发毛。
就在他准备换个频道时，那戏曲声猛地扭曲、拉长，变成了一种尖锐的、类似金属刮擦的耳鸣音，持续了足足三西秒，然后“啪”一声，收音机自动关闭了。
他再按开关，毫无反应，仿佛里面的电路被瞬间烧毁。
陆明远皱了皱眉，一种怪异的感觉爬上心头。
他瞥了一眼导航，屏幕不知何时己经暗了下去，重启了几次，只有一片漆黑。
电子设备接二连三的失灵，在这荒无人烟的山路上，显得格外突兀和……刻意。
他只能依靠最原始的方式——记忆和路标。
幸好，这条通往槐树坳的路，童年时跟着养父出入过多次，大致方向还记得。
前方的山坳里，不知何时开始弥漫起乳白色的雾气。
起初很淡，像一层轻纱，但随着车辆深入，雾气迅速变得浓稠起来，能见度急剧下降，车灯的光柱像两把无力穿透棉絮的短剑，只能照亮前方不到十米的路面。
雾气湿冷，黏附在挡风玻璃上，雨刮器徒劳地左右摆动，刮开一片短暂的清晰，旋即又被更浓的白雾覆盖。
车速不得不慢了下来，几乎是在蠕行。
整个世界被包裹在一片混沌的白色里，失去了方向，失去了远近，只剩下引擎沉闷的喘息和轮胎压过路面的沙沙声。
时间感也变得模糊，仿佛在这片迷雾中，每一分钟都被拉长了。
陆明远全神贯注地盯着前方，双手紧紧握住方向盘，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就在这时，他的眼角余光似乎捕捉到了什么。
在右侧后视镜里，那浓得化不开的雾气中，好像……有一抹刺眼的红色一闪而过。
他心头一凛，猛地看向右侧后视镜。
只有翻滚的白雾。
是错觉吗？
因为精神紧张产生的幻觉？
他定了定神，继续前行。
但几分钟后，那抹红色再次出现在左侧后视镜里！
这次更清晰了一些，像是一个穿着红色衣服的人影，在雾中静静地站立着，距离他的车似乎并不远。
陆明远感到背脊一阵发凉。
他立刻看向左侧车窗窗外，除了扑面而来的浓雾，什么也没有。
他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这是心理作用，是疲劳驾驶导致的错觉。
他强迫自己不去看后视镜，只盯着前方。
然而，那抹红色仿佛跗骨之蛆，阴魂不散。
它开始频繁地在左右后视镜中交替出现，时远时近，有时只是一个模糊的红点，有时却能隐约分辨出那似乎是一件……旧式的、宽大的红色衣袍，像是一件嫁衣！
更让他毛骨悚然的是，那红衣的身影，似乎始终面朝着他的方向。
尽管他无法看清面容，但一种被死死盯住的、冰冷的目光感，穿透了迷雾和距离，牢牢地锁定在他身上。
恐惧像藤蔓一样缠绕住他的心脏。
他猛地踩了一脚刹车，越野车在碎石路上发出一声刺耳的摩擦声，停了下来。
他迅速挂上倒挡，同时扭头向后车窗望去——车后，只有无边无际、吞噬一切的白雾。
那抹红色，在他停车的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
冷汗，顺着他的额角滑落。
他坐在驾驶室里，大口喘着气，心脏狂跳。
这不是错觉。
一次可能是，两次可能是，但如此频繁、如此具有针对性的出现，绝不可能是简单的错觉！
那个照片上的林秀儿……她穿着红衣？
养父的笔记里提到“绑上了红绸”……民间传说中，穿着红衣服死去的女子，怨气最重……他不敢再想下去。
重新挂上前进挡，越野车再次笨拙地移动起来。
这一次，他不再试图去寻找那抹红色，只是死死盯着前方，将油门稍稍踩深，希望能尽快冲出这片诡异的迷雾。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前方的雾气终于开始变得稀薄，能见度逐渐恢复。
当越野车最终彻底驶出那片乳白色的混沌区域时，陆明远有一种重见天日的恍惚感。
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后视镜，那浓得化不开的雾气，像一堵白色的墙，静静地矗立在他来的方向，界限分明得令人心惊。
他松了口气，抬手想抹一把脸上的冷汗。
就在他视线离开前方路面，看向自己手背的那一瞬间——副驾驶的车窗玻璃上，猛地贴上来一张脸！
一张女人的脸！
苍白，浮肿，没有任何血色。
湿漉漉的黑色长发黏在脸颊和玻璃上。
最恐怖的是她的眼睛，空洞，死寂，没有瞳孔，只有一片浑浊的、弥漫着无尽哀怨的白色！
“嗬——！”
陆明远吓得魂飞魄散，几乎是本能地一脚急刹到底！
方向盘猛地一偏，越野车在狭窄的山路上失控地甩尾，轮胎与地面发出刺耳的尖叫，车头堪堪在撞向路边一棵大树前停了下来，保险杠距离粗糙的树干不到十公分。
他趴在方向盘上，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浑身被冷汗浸透，剧烈地喘息着。
过了好几秒，他才敢一点点，极其缓慢地抬起头，看向副驾驶的窗户。
窗外，空无一物。
只有山间清冷的空气，和远处连绵的、沉默的群山。
刚才那张脸……那张恐怖的脸……他颤抖着手，降下了副驾驶的车窗，探出头去仔细查看。
玻璃干干净净，除了几颗因为急刹而溅上的泥点，什么都没有。
没有水渍，没有长发留下的痕迹，仿佛刚才那惊悚的一幕，只是他极度疲劳和精神紧张下产生的逼真幻觉。
是幻觉吗？
可那冰冷的注视感，那扑面而来的绝望和怨恨，是如此的真实，如此地刻骨铭心。
陆明远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努力平复着几乎要失控的心跳和呼吸。
他意识到，这条归乡路，远比他想象的更加凶险。
有些东西，似乎并不欢迎他回来，或者说，正在用这种方式，“迎接”他的归来。
他重新发动汽车，握紧方向盘，目光坚定地看向山路前方那更加幽深、仿佛巨兽张开大口的山谷。
槐树坳，就在那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