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阙烬
第4章 铜锅沸香，暗涌参汤
那口簇新的黄铜锅子成了云皎皎小院里最亮眼的风景。
她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就要试试这御赐的宝贝。
银丝炭烧起来果然不同凡响，没什么烟气，火苗又稳又旺，舔着铜锅中心那截烟囱，没一会儿锅里的清汤就咕嘟咕嘟翻滚起欢快的水泡。
薄如蝉翼的肉片是御膳房那边听说了“风声”，主动送来的，说是才人若有什么新奇吃法，尽管尝试。
青菜水灵，豆腐嫩滑，甚至还有一小碟片得极薄的鱼片。
芝麻酱、韭菜花、腐乳汁调成的蘸料香气扑鼻。
云皎挽起袖子，兴致勃勃地当起了主厨，给小栗子他们演示如何“七上八下”地涮肉片，如何用冻豆腐吸饱汤汁。
小院里热气腾腾，香气西溢，欢声笑语几乎要掀开那低矮的屋檐。
“小主，这、这真是奴才吃过最香的锅子了！”
小栗子烫得嘶嘶吸气，却舍不得停下筷子。
“好吃吧！”
云皎皎得意洋洋，仿佛这火锅是她发明的一般，“等以后有机会，咱们弄个麻辣锅底，那才叫够味呢！”
她吃得鼻尖冒汗，脸颊红扑扑的，眼睛亮得像是落进了星星。
这一刻，什么冷宫，什么宫斗，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美食与分享带来的简单快乐，让她觉得这穿越的日子，似乎也能过得有滋有味。
然而，这份简单的快乐并未持续多久。
林美人来的时候，云皎皎正夹起一筷子涮好的肉片，腮帮子鼓鼓的，像只偷食的仓鼠。
“云妹妹这儿好生热闹，香味飘得我那缀霞阁都闻见了。”
林美人扶着宫女的手，笑吟吟地站在院门口，一身淡雅裙装，与这烟火气十足的小院格格不入。
云皎皎连忙咽下嘴里的食物，起身相迎：“林姐姐！
你怎么来了？
快进来坐，正好一起吃点！”
她热情地招呼着，浑然不觉春桃和小栗子交换了一个不安的眼神。
主子得赏，林美人昨日才来过，今日又来，这殷勤得……有些过了。
林美人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那口显眼的铜锅，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冷芒，面上却笑容温婉：“不了，我才用过膳。
只是想着妹妹昨日受了惊，今日又蒙圣恩，特意寻了支老参来给妹妹压惊补身。”
她身后的小宫女捧上一个精致的锦盒。
“这……这太贵重了！”
云皎皎受宠若惊，连忙摆手，“我年轻力壮的，哪用得上这个，姐姐留着自己用吧。”
“妹妹跟我还客气什么？”
林美人亲热地拉住她的手，将锦盒塞进她手里，“咱们姐妹在这宫里，互相照应是应该的。
瞧你，脸色还是有些苍白，定是落水伤了元气，可得好好补补。”
她语气恳切，眼神关怀，云皎皎心下感动，只觉得这后宫虽大，但有这样一位体贴的姐姐，真是她的福气。
“那……那就谢谢姐姐了。”
林美人又笑着与她说了会儿话，多是夸赞皇上仁厚，羡慕云皎皎得皇上青眼，字字句句不着痕迹地捧着云皎皎，听得她飘飘然，那点警惕心更是抛到了爪哇国。
临走前，林美人似想起什么，柔声道：“这参是上好的，需仔细着熬煮，火候到了才不浪费药效。
妹妹若是信得过，明日我让春儿过来帮你看着火候可好？
她那丫头别的不行，炖汤补品最是在行。”
“这怎么好麻烦姐姐……”云皎皎不好意思道。
“不麻烦，就这么说定了。”
林美人拍拍她的手，不容拒绝，这才袅袅婷婷地离去。
云皎皎捧着那支价值不菲的老参，心里暖洋洋的。
翌日，林美人身边的春儿果然一早就来了，带着全套炖盅家伙事，说是美人吩咐了，要亲手为云才人炖好这盅参汤。
云皎皎本觉得太过兴师动众，但春儿手脚麻利，言辞恭顺，一口一个“美人一片心意”、“才人莫要推辞”，她也就由着去了，自己则继续兴致勃勃地研究她那口铜锅，想着中午是涮羊肉还是试试鸡片。
小厨房里，春儿小心翼翼地守着炖盅，目光却锐利地扫过周围。
见无人注意，她指尖微颤，从袖中摸出一个用油纸包裹的极小药粉包，动作快如鬼魅，将其中的粉末倾入翻滚的参汤之中，迅速搅匀。
那药粉遇热即化，无色无味，瞬间湮没在浓稠的汤液里。
她面色如常，继续慢火细炖，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参汤炖了足足两个时辰，香气浓郁。
春儿恭敬地将其倒入白玉碗中，捧到云皎皎面前：“才人，汤炖好了，您趁热用吧。
美人说了，定要看着您用完才放心。”
云皎皎正饿着呢，闻着那香味，也没多想，接过碗笑道：“替我谢谢林姐姐，真是辛苦你了。”
她拿起汤匙，舀起一勺乳白色的汤汁，吹了吹气，正要送入口中——“小主！”
春桃突然从外面快步进来，脸色有些发白，“皇上、皇上身边的高公公来了！”
云皎皎一愣，下意识地放下了汤匙。
高德忠己笑吟吟地走了进来，目光在屋内一扫，掠过那碗热气腾腾的参汤，落在云皎皎脸上：“云小主，皇上口谕，宣您即刻前往御书房觐见。”
“现在？”
云皎皎有些措手不及，看看自己身上家常的衣裙，又看看那碗参汤。
“是，轿辇己在外面候着了。”
高德忠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
“哦，好，好，我这就去。”
云皎皎连忙起身，也顾不得那碗汤了，只对春儿道，“春儿姑娘，这汤我回来再喝，你先回去替我谢过林姐姐吧。”
春儿垂着头，掩去眼底一闪而过的慌乱，恭顺应了声“是”，收拾好东西匆匆退下。
云皎皎跟着高德忠出了门，心里七上八下。
皇帝突然召见，是为了什么？
难道是她那火锅吃法不合规矩？
还是又闯了什么祸？
御书房内，萧策并未在处理政务，而是站在窗前，负手望着庭中一株苍劲的古松。
云皎皎忐忑不安地行礼：“臣妾参见皇上。”
萧策转过身，目光在她略显仓促的衣着上停留一瞬，淡淡开口：“平身。
昨日赏你的铜锅，可用得顺手？”
原来是为这个？
云皎皎松了口气，顿时来了精神，眼睛弯成月牙：“回皇上，特别顺手！
银丝炭火候正好，涮出来的肉片又嫩又滑，多谢皇上赏赐！”
她脸上是纯粹的快活和感激，毫不作伪。
萧策看着她亮晶晶的眸子，嗯了一声，似乎只是随口一问。
他踱回案后，拿起一份奏折，状似无意地道：“朕听闻，林美人今日给你送了支老参？”
云皎皎点头：“是呢，林姐姐人真好，说我落水受了惊，非要送我补身，还让她身边的宫女帮我炖了汤呢！
刚炖好，还没喝，高公公就来了。”
她语气里带着对林美人的亲昵和感激。
萧策翻动奏折的手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抬眼瞥了她一眼。
那目光深沉，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意味。
“参汤大补，你年纪尚轻，气血旺盛，虚不受补，未必是好事。”
他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往后这类东西，少用些。”
云皎皎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点头：“哦……臣妾知道了。”
她心里有点小小的不以为然，觉得皇帝是不是管得太宽了？
但嘴上不敢反驳。
萧策不再多言，挥挥手：“无事便退下吧。”
云皎皎一头雾水地来，又一头雾水地离开。
首到坐上回程的轿辇，她才慢慢回过味来。
皇帝特意叫她过来，就为了问一句锅子好不好用？
再提醒她一句别乱喝补药？
这皇帝……关心人的方式还真别致。
她回到小院，那碗参汤还放在桌上，己经凉透了，表面凝了一层油膜。
春桃上前小声问：“小主，这汤……还热给您喝吗？”
云皎皎看着那碗凉透的汤，想起皇帝那句“虚不受补”，虽然觉得有点小题大做，但终究是皇帝的金口玉言。
她摆了摆手：“算了，倒了吧，确实有点油膩，没什么胃口。”
春桃应了声，端起碗出去了。
云皎皎并未在意这个插曲，转眼又兴致勃勃地去规划她的晚餐了。
她却不知，那碗被倒掉的参汤，渗入小院角落的泥土里。
几日后，在那片倒过汤的泥地上，几株原本生机勃勃的杂草，悄无声息地枯萎发黄，死了个透。
她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就要试试这御赐的宝贝。
银丝炭烧起来果然不同凡响，没什么烟气，火苗又稳又旺，舔着铜锅中心那截烟囱，没一会儿锅里的清汤就咕嘟咕嘟翻滚起欢快的水泡。
薄如蝉翼的肉片是御膳房那边听说了“风声”，主动送来的，说是才人若有什么新奇吃法，尽管尝试。
青菜水灵，豆腐嫩滑，甚至还有一小碟片得极薄的鱼片。
芝麻酱、韭菜花、腐乳汁调成的蘸料香气扑鼻。
云皎挽起袖子，兴致勃勃地当起了主厨，给小栗子他们演示如何“七上八下”地涮肉片，如何用冻豆腐吸饱汤汁。
小院里热气腾腾，香气西溢，欢声笑语几乎要掀开那低矮的屋檐。
“小主，这、这真是奴才吃过最香的锅子了！”
小栗子烫得嘶嘶吸气，却舍不得停下筷子。
“好吃吧！”
云皎皎得意洋洋，仿佛这火锅是她发明的一般，“等以后有机会，咱们弄个麻辣锅底，那才叫够味呢！”
她吃得鼻尖冒汗，脸颊红扑扑的，眼睛亮得像是落进了星星。
这一刻，什么冷宫，什么宫斗，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美食与分享带来的简单快乐，让她觉得这穿越的日子，似乎也能过得有滋有味。
然而，这份简单的快乐并未持续多久。
林美人来的时候，云皎皎正夹起一筷子涮好的肉片，腮帮子鼓鼓的，像只偷食的仓鼠。
“云妹妹这儿好生热闹，香味飘得我那缀霞阁都闻见了。”
林美人扶着宫女的手，笑吟吟地站在院门口，一身淡雅裙装，与这烟火气十足的小院格格不入。
云皎皎连忙咽下嘴里的食物，起身相迎：“林姐姐！
你怎么来了？
快进来坐，正好一起吃点！”
她热情地招呼着，浑然不觉春桃和小栗子交换了一个不安的眼神。
主子得赏，林美人昨日才来过，今日又来，这殷勤得……有些过了。
林美人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那口显眼的铜锅，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冷芒，面上却笑容温婉：“不了，我才用过膳。
只是想着妹妹昨日受了惊，今日又蒙圣恩，特意寻了支老参来给妹妹压惊补身。”
她身后的小宫女捧上一个精致的锦盒。
“这……这太贵重了！”
云皎皎受宠若惊，连忙摆手，“我年轻力壮的，哪用得上这个，姐姐留着自己用吧。”
“妹妹跟我还客气什么？”
林美人亲热地拉住她的手，将锦盒塞进她手里，“咱们姐妹在这宫里，互相照应是应该的。
瞧你，脸色还是有些苍白，定是落水伤了元气，可得好好补补。”
她语气恳切，眼神关怀，云皎皎心下感动，只觉得这后宫虽大，但有这样一位体贴的姐姐，真是她的福气。
“那……那就谢谢姐姐了。”
林美人又笑着与她说了会儿话，多是夸赞皇上仁厚，羡慕云皎皎得皇上青眼，字字句句不着痕迹地捧着云皎皎，听得她飘飘然，那点警惕心更是抛到了爪哇国。
临走前，林美人似想起什么，柔声道：“这参是上好的，需仔细着熬煮，火候到了才不浪费药效。
妹妹若是信得过，明日我让春儿过来帮你看着火候可好？
她那丫头别的不行，炖汤补品最是在行。”
“这怎么好麻烦姐姐……”云皎皎不好意思道。
“不麻烦，就这么说定了。”
林美人拍拍她的手，不容拒绝，这才袅袅婷婷地离去。
云皎皎捧着那支价值不菲的老参，心里暖洋洋的。
翌日，林美人身边的春儿果然一早就来了，带着全套炖盅家伙事，说是美人吩咐了，要亲手为云才人炖好这盅参汤。
云皎皎本觉得太过兴师动众，但春儿手脚麻利，言辞恭顺，一口一个“美人一片心意”、“才人莫要推辞”，她也就由着去了，自己则继续兴致勃勃地研究她那口铜锅，想着中午是涮羊肉还是试试鸡片。
小厨房里，春儿小心翼翼地守着炖盅，目光却锐利地扫过周围。
见无人注意，她指尖微颤，从袖中摸出一个用油纸包裹的极小药粉包，动作快如鬼魅，将其中的粉末倾入翻滚的参汤之中，迅速搅匀。
那药粉遇热即化，无色无味，瞬间湮没在浓稠的汤液里。
她面色如常，继续慢火细炖，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参汤炖了足足两个时辰，香气浓郁。
春儿恭敬地将其倒入白玉碗中，捧到云皎皎面前：“才人，汤炖好了，您趁热用吧。
美人说了，定要看着您用完才放心。”
云皎皎正饿着呢，闻着那香味，也没多想，接过碗笑道：“替我谢谢林姐姐，真是辛苦你了。”
她拿起汤匙，舀起一勺乳白色的汤汁，吹了吹气，正要送入口中——“小主！”
春桃突然从外面快步进来，脸色有些发白，“皇上、皇上身边的高公公来了！”
云皎皎一愣，下意识地放下了汤匙。
高德忠己笑吟吟地走了进来，目光在屋内一扫，掠过那碗热气腾腾的参汤，落在云皎皎脸上：“云小主，皇上口谕，宣您即刻前往御书房觐见。”
“现在？”
云皎皎有些措手不及，看看自己身上家常的衣裙，又看看那碗参汤。
“是，轿辇己在外面候着了。”
高德忠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
“哦，好，好，我这就去。”
云皎皎连忙起身，也顾不得那碗汤了，只对春儿道，“春儿姑娘，这汤我回来再喝，你先回去替我谢过林姐姐吧。”
春儿垂着头，掩去眼底一闪而过的慌乱，恭顺应了声“是”，收拾好东西匆匆退下。
云皎皎跟着高德忠出了门，心里七上八下。
皇帝突然召见，是为了什么？
难道是她那火锅吃法不合规矩？
还是又闯了什么祸？
御书房内，萧策并未在处理政务，而是站在窗前，负手望着庭中一株苍劲的古松。
云皎皎忐忑不安地行礼：“臣妾参见皇上。”
萧策转过身，目光在她略显仓促的衣着上停留一瞬，淡淡开口：“平身。
昨日赏你的铜锅，可用得顺手？”
原来是为这个？
云皎皎松了口气，顿时来了精神，眼睛弯成月牙：“回皇上，特别顺手！
银丝炭火候正好，涮出来的肉片又嫩又滑，多谢皇上赏赐！”
她脸上是纯粹的快活和感激，毫不作伪。
萧策看着她亮晶晶的眸子，嗯了一声，似乎只是随口一问。
他踱回案后，拿起一份奏折，状似无意地道：“朕听闻，林美人今日给你送了支老参？”
云皎皎点头：“是呢，林姐姐人真好，说我落水受了惊，非要送我补身，还让她身边的宫女帮我炖了汤呢！
刚炖好，还没喝，高公公就来了。”
她语气里带着对林美人的亲昵和感激。
萧策翻动奏折的手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抬眼瞥了她一眼。
那目光深沉，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意味。
“参汤大补，你年纪尚轻，气血旺盛，虚不受补，未必是好事。”
他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往后这类东西，少用些。”
云皎皎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点头：“哦……臣妾知道了。”
她心里有点小小的不以为然，觉得皇帝是不是管得太宽了？
但嘴上不敢反驳。
萧策不再多言，挥挥手：“无事便退下吧。”
云皎皎一头雾水地来，又一头雾水地离开。
首到坐上回程的轿辇，她才慢慢回过味来。
皇帝特意叫她过来，就为了问一句锅子好不好用？
再提醒她一句别乱喝补药？
这皇帝……关心人的方式还真别致。
她回到小院，那碗参汤还放在桌上，己经凉透了，表面凝了一层油膜。
春桃上前小声问：“小主，这汤……还热给您喝吗？”
云皎皎看着那碗凉透的汤，想起皇帝那句“虚不受补”，虽然觉得有点小题大做，但终究是皇帝的金口玉言。
她摆了摆手：“算了，倒了吧，确实有点油膩，没什么胃口。”
春桃应了声，端起碗出去了。
云皎皎并未在意这个插曲，转眼又兴致勃勃地去规划她的晚餐了。
她却不知，那碗被倒掉的参汤，渗入小院角落的泥土里。
几日后，在那片倒过汤的泥地上，几株原本生机勃勃的杂草，悄无声息地枯萎发黄，死了个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