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6号梦境
第4章 雪松与尘埃
国安部，信息安全战略局，第九处。
这一长串冰冷而陌生的字眼，在狭小的车厢内回荡，每一个音节都像一块沉重的金属，砸在苏微脆弱的神经上。
它们构建出一个她从未想象过的世界，一个由秘密、权力和无形战争组成的世界。
而陆知行，这个浑身散发着雪松气息的男人，就是那个世界的使者，或者说，是看门人。
他将她从她原本的生活里，粗暴地、不容置喙地拽了出来，带入了这片深不见底的阴影之中。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镜城迷宫般的城市高架上，窗外的霓虹光带如同一条条被拉长的、失焦的色块，飞速向后掠去。
苏微靠在副驾驶座上，陆知行披在她身上的那件风衣，像一个沉重的茧，将她与外界隔绝。
茧里是安全的，却也是窒息的。
风衣上残留着他的体温，和他那股清冽的雪松气息，此刻却混杂了她工作室里上百种精油炸裂后形成的、狂乱而悲伤的香气，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她侧头看向陆知行。
他专注地开着车，手指稳定地搭在方向盘上，那双手，刚才还在以一种她无法理解的效率，终结着别人的行动能力。
他的侧脸轮廓分明，像一座被精心雕琢过的冰山，城市的光影在他脸上流转，却无法在他深邃的眼眸里投下半分涟漪。
他是一个活生生的矛盾体。
一个拥有学者般金丝眼镜的战士，一个在枪林弹雨中还能保持呼吸平稳的谜。
苏微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手上。
那双手还在微微颤抖。
她脑中反复回放着刚才的一幕——她是如何在那千钧一发之际，判断出攻击者的盲区，如何用尽全力将那个沉重的黄铜研磨钵推出去。
那不是她。
那个瞬间的冷静、判断、果决，完全不属于苏微。
苏微在遇到危险时，只会僵在原地，像一只被车灯照住的鹿。
那是“白鸽”的本能，是姜妍博士在无数次模拟对抗和真实危机中，烙印在神经深处的程序。
那段记忆，救了她的命。
这个认知，比被追杀本身更让她感到恐惧。
她不再仅仅是一个被动的信息容器，那个“她”正在苏醒，正在关键时刻，接管她的身体。
车子驶离了繁华的主干道，拐进一片老旧的城区。
这里的建筑低矮，灯光昏暗，与镜城光鲜亮丽的另一面仿佛是两个世界。
最终，车子在一栋毫不起眼的居民楼下停稳。
楼体斑驳，墙上爬满了枯萎的常春藤，像一道道干涸的泪痕。
“到了。”
陆知行熄了火，车内的寂静瞬间被放大了数倍。
“这里是……”苏微跟着他走进漆黑的楼道。
声控灯坏了，他们只能借助手机微弱的光亮，一步步踏上吱呀作响的水泥楼梯。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属于旧时光的味道——尘埃、潮湿的墙灰、以及邻居家飘出的、混合着酱油和劣质油烟的饭菜香。
这股充满人间烟火气的味道，本该让人安心，此刻却反衬得他们的处境愈发诡异。
陆知行在一扇看不出任何特别之处的暗红色木门前停下。
他没有用钥匙，而是将拇指按在门把手上方一个不起眼的凹陷处。
一阵微不可闻的电流声后，门锁“咔哒”一声弹开。
门后的世界，与楼道里的破败截然不同，却也并非苏微想象中的高科技堡垒。
那是一间极简到近乎空旷的公寓。
没有多余的装饰，没有生活的痕迹。
灰色的沙发，黑色的茶几，一整面墙的书架上，摆满了各种专业书籍，从《神经元动力学》到《密码学导论》，整齐得像一支等待检阅的军队。
整个空间里，只有一种味道——被密封太久的、属于尘埃和纸张的、干燥而寂寞的味道。
这里不像一个家，更像一个……思想的储藏室。
一个属于陆知行的、绝对理性的、与世隔绝的储藏室。
他关上门，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然后，他转过身，目光落在苏微身上。
“站着别动。”
他命令道。
苏微不明所以，只能僵硬地站在玄关。
陆知行从墙边一个隐蔽的柜子里，取出一个手持式的扫描仪，从头到脚，仔細地在她身上扫过。
仪器发出低低的嗡鸣，像一只警惕的飞虫。
“没有追踪器。”
他放下仪器，然后走到她面前，蹲下身，目光落在她刚才被研磨钵擦伤的小腿上。
那里有一道细微的划痕，渗出了一点血珠。
他的手指，冰凉而干燥，轻轻碰触了一下她伤口的边缘。
苏-微浑身一僵，那是一种纯粹的、不带任何情感的触碰，像医生在检查标本。
但他指尖的温度，或者说，是那种缺乏温度的触感，却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窜遍了她的全身。
“只是皮外伤。”
他站起身，从客厅的柜子里拿出一个医药箱，“坐下，我帮你处理。”
苏微木然地在沙发上坐下。
她看着陆知行熟练地用棉签和消毒液清理她的伤口，动作精准而高效。
他低着头，金丝眼镜后的睫毛很长，投下一小片阴影。
“刚才……”苏微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在工作室里，那个瞬间……不是我。”
陆知行的动作没有停顿，仿佛早就料到她会这么问。
“我知道。”
他淡淡地回答，“那是‘白鸽’的程序性记忆。
在极端应激状态下，被激活了。”
“程序性记忆？”
“区别于你能‘回想’起来的陈述性记忆，比如一个画面，一个名字。
程序性记忆更像是肌肉记忆，一种内化的本能反应。
比如骑自行车，或者……在特定角度下如何最有效地让一个一米八的壮汉失去平衡。”
他抬起头，目光首视着她，那双眼睛里没有安慰，只有冷静的分析，“这证明了林墨的实验比我们想象的更成功。
他不仅能植入‘情感’和‘画面’，甚至能植入‘技能’。
这也让你……变得比我想象中更有价值，也更危险。”
苏微的心沉到了谷底。
价值，危险。
在他的世界里，她似乎只剩下这两个标签。
陆知行处理好伤口，贴上一块创可贴。
他收拾好医药箱，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像是在审视一件刚刚完成调试的精密仪器。
“你身上有玻璃碎屑和灰尘，去洗个澡。”
他指了指卧室的方向，“里面有干净的衣服，我的，你先将就一下。
把你换下来的衣服给我，我需要检查。”
苏微没有反驳。
她此刻只想洗去这一身的狼狈和那股混乱的、属于毁灭的气味。
浴室很小，同样是极简的风格。
她打开花洒，温热的水流冲刷着她的身体，也仿佛在冲刷着她紧绷的神经。
她闭上眼，水声隔绝了外界，却无法隔绝她内心的轰鸣。
洗完澡，她看到床上放着一套叠得整整齐齐的衣物。
一件白色的T恤，一条灰色的运动裤。
她拿起T恤，那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纯棉T恤，但当她将它套在身上时，一股干净而纯粹的雪松气息，瞬间将她包裹。
没有了血腥，没有了尘埃，只有他最本真的气味。
这是一种比任何身体接触都更加私密、更加具有侵略性的体验。
他的气味，正包裹着她赤裸的肌肤。
苏微的心跳漏了一拍，脸上泛起一阵不受控制的热意。
她走出卧室，陆知行正站在窗前，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手里拿着她的外套，似乎在检查着什么。
听到动静，他回过头。
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她穿着他宽大的T恤，领口显得有些空，露出了她精致的锁骨。
湿漉漉的长发披在肩上，衬得她的脸庞愈发苍白。
她整个人，像是被罩在他影子里的一株脆弱植物。
陆知行的眼神，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极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波动。
但那波动转瞬即逝，快得像一个错觉。
“他们不是在找东西。”
他开口，声音打破了这微妙的寂静，将气氛重新拉回到冰冷的现实，“他们是在……测试你。”
苏微一愣：“什么意思？”
“我检查了你的衣服，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他们把你工作室翻得一团乱，更像是一种姿态。”
陆知行走到她面前，那双锐利的眼睛，仿佛要看穿她的灵魂，“他们故意制造危机，就是想看你在生死关头，会激活哪一段‘白鸽’的记忆。
苏微，你不是一个保险箱，你是一把钥匙。
一把连你自己都不知道能打开哪扇门的钥匙。
而他们，正在想尽办法，逼你把那扇门显现出来。”
这一长串冰冷而陌生的字眼，在狭小的车厢内回荡，每一个音节都像一块沉重的金属，砸在苏微脆弱的神经上。
它们构建出一个她从未想象过的世界，一个由秘密、权力和无形战争组成的世界。
而陆知行，这个浑身散发着雪松气息的男人，就是那个世界的使者，或者说，是看门人。
他将她从她原本的生活里，粗暴地、不容置喙地拽了出来，带入了这片深不见底的阴影之中。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镜城迷宫般的城市高架上，窗外的霓虹光带如同一条条被拉长的、失焦的色块，飞速向后掠去。
苏微靠在副驾驶座上，陆知行披在她身上的那件风衣，像一个沉重的茧，将她与外界隔绝。
茧里是安全的，却也是窒息的。
风衣上残留着他的体温，和他那股清冽的雪松气息，此刻却混杂了她工作室里上百种精油炸裂后形成的、狂乱而悲伤的香气，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她侧头看向陆知行。
他专注地开着车，手指稳定地搭在方向盘上，那双手，刚才还在以一种她无法理解的效率，终结着别人的行动能力。
他的侧脸轮廓分明，像一座被精心雕琢过的冰山，城市的光影在他脸上流转，却无法在他深邃的眼眸里投下半分涟漪。
他是一个活生生的矛盾体。
一个拥有学者般金丝眼镜的战士，一个在枪林弹雨中还能保持呼吸平稳的谜。
苏微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手上。
那双手还在微微颤抖。
她脑中反复回放着刚才的一幕——她是如何在那千钧一发之际，判断出攻击者的盲区，如何用尽全力将那个沉重的黄铜研磨钵推出去。
那不是她。
那个瞬间的冷静、判断、果决，完全不属于苏微。
苏微在遇到危险时，只会僵在原地，像一只被车灯照住的鹿。
那是“白鸽”的本能，是姜妍博士在无数次模拟对抗和真实危机中，烙印在神经深处的程序。
那段记忆，救了她的命。
这个认知，比被追杀本身更让她感到恐惧。
她不再仅仅是一个被动的信息容器，那个“她”正在苏醒，正在关键时刻，接管她的身体。
车子驶离了繁华的主干道，拐进一片老旧的城区。
这里的建筑低矮，灯光昏暗，与镜城光鲜亮丽的另一面仿佛是两个世界。
最终，车子在一栋毫不起眼的居民楼下停稳。
楼体斑驳，墙上爬满了枯萎的常春藤，像一道道干涸的泪痕。
“到了。”
陆知行熄了火，车内的寂静瞬间被放大了数倍。
“这里是……”苏微跟着他走进漆黑的楼道。
声控灯坏了，他们只能借助手机微弱的光亮，一步步踏上吱呀作响的水泥楼梯。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属于旧时光的味道——尘埃、潮湿的墙灰、以及邻居家飘出的、混合着酱油和劣质油烟的饭菜香。
这股充满人间烟火气的味道，本该让人安心，此刻却反衬得他们的处境愈发诡异。
陆知行在一扇看不出任何特别之处的暗红色木门前停下。
他没有用钥匙，而是将拇指按在门把手上方一个不起眼的凹陷处。
一阵微不可闻的电流声后，门锁“咔哒”一声弹开。
门后的世界，与楼道里的破败截然不同，却也并非苏微想象中的高科技堡垒。
那是一间极简到近乎空旷的公寓。
没有多余的装饰，没有生活的痕迹。
灰色的沙发，黑色的茶几，一整面墙的书架上，摆满了各种专业书籍，从《神经元动力学》到《密码学导论》，整齐得像一支等待检阅的军队。
整个空间里，只有一种味道——被密封太久的、属于尘埃和纸张的、干燥而寂寞的味道。
这里不像一个家，更像一个……思想的储藏室。
一个属于陆知行的、绝对理性的、与世隔绝的储藏室。
他关上门，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然后，他转过身，目光落在苏微身上。
“站着别动。”
他命令道。
苏微不明所以，只能僵硬地站在玄关。
陆知行从墙边一个隐蔽的柜子里，取出一个手持式的扫描仪，从头到脚，仔細地在她身上扫过。
仪器发出低低的嗡鸣，像一只警惕的飞虫。
“没有追踪器。”
他放下仪器，然后走到她面前，蹲下身，目光落在她刚才被研磨钵擦伤的小腿上。
那里有一道细微的划痕，渗出了一点血珠。
他的手指，冰凉而干燥，轻轻碰触了一下她伤口的边缘。
苏-微浑身一僵，那是一种纯粹的、不带任何情感的触碰，像医生在检查标本。
但他指尖的温度，或者说，是那种缺乏温度的触感，却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窜遍了她的全身。
“只是皮外伤。”
他站起身，从客厅的柜子里拿出一个医药箱，“坐下，我帮你处理。”
苏微木然地在沙发上坐下。
她看着陆知行熟练地用棉签和消毒液清理她的伤口，动作精准而高效。
他低着头，金丝眼镜后的睫毛很长，投下一小片阴影。
“刚才……”苏微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在工作室里，那个瞬间……不是我。”
陆知行的动作没有停顿，仿佛早就料到她会这么问。
“我知道。”
他淡淡地回答，“那是‘白鸽’的程序性记忆。
在极端应激状态下，被激活了。”
“程序性记忆？”
“区别于你能‘回想’起来的陈述性记忆，比如一个画面，一个名字。
程序性记忆更像是肌肉记忆，一种内化的本能反应。
比如骑自行车，或者……在特定角度下如何最有效地让一个一米八的壮汉失去平衡。”
他抬起头，目光首视着她，那双眼睛里没有安慰，只有冷静的分析，“这证明了林墨的实验比我们想象的更成功。
他不仅能植入‘情感’和‘画面’，甚至能植入‘技能’。
这也让你……变得比我想象中更有价值，也更危险。”
苏微的心沉到了谷底。
价值，危险。
在他的世界里，她似乎只剩下这两个标签。
陆知行处理好伤口，贴上一块创可贴。
他收拾好医药箱，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像是在审视一件刚刚完成调试的精密仪器。
“你身上有玻璃碎屑和灰尘，去洗个澡。”
他指了指卧室的方向，“里面有干净的衣服，我的，你先将就一下。
把你换下来的衣服给我，我需要检查。”
苏微没有反驳。
她此刻只想洗去这一身的狼狈和那股混乱的、属于毁灭的气味。
浴室很小，同样是极简的风格。
她打开花洒，温热的水流冲刷着她的身体，也仿佛在冲刷着她紧绷的神经。
她闭上眼，水声隔绝了外界，却无法隔绝她内心的轰鸣。
洗完澡，她看到床上放着一套叠得整整齐齐的衣物。
一件白色的T恤，一条灰色的运动裤。
她拿起T恤，那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纯棉T恤，但当她将它套在身上时，一股干净而纯粹的雪松气息，瞬间将她包裹。
没有了血腥，没有了尘埃，只有他最本真的气味。
这是一种比任何身体接触都更加私密、更加具有侵略性的体验。
他的气味，正包裹着她赤裸的肌肤。
苏微的心跳漏了一拍，脸上泛起一阵不受控制的热意。
她走出卧室，陆知行正站在窗前，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手里拿着她的外套，似乎在检查着什么。
听到动静，他回过头。
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她穿着他宽大的T恤，领口显得有些空，露出了她精致的锁骨。
湿漉漉的长发披在肩上，衬得她的脸庞愈发苍白。
她整个人，像是被罩在他影子里的一株脆弱植物。
陆知行的眼神，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极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波动。
但那波动转瞬即逝，快得像一个错觉。
“他们不是在找东西。”
他开口，声音打破了这微妙的寂静，将气氛重新拉回到冰冷的现实，“他们是在……测试你。”
苏微一愣：“什么意思？”
“我检查了你的衣服，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他们把你工作室翻得一团乱，更像是一种姿态。”
陆知行走到她面前，那双锐利的眼睛，仿佛要看穿她的灵魂，“他们故意制造危机，就是想看你在生死关头，会激活哪一段‘白鸽’的记忆。
苏微，你不是一个保险箱，你是一把钥匙。
一把连你自己都不知道能打开哪扇门的钥匙。
而他们，正在想尽办法，逼你把那扇门显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