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司南望

第3章 绣庄夜谈,初露锋芒

延司南望 小雨伶伶 2025-11-12 13:45:37 现代言情
自打应下了去寿宴的事,南纾心里便多了几分牵挂。

松鹤图虽己绣完,但闻延司特意嘱咐要“贴合英国董事的喜好”,她总觉得鹤的姿态还欠些稳重——原作里仙鹤抬首的角度略高,带着几分张扬,怕是不符合西洋人对“沉稳”的理解。

连着两日,她对着绣品反复琢磨,终究还是决定请闻延司亲自来看看。

傍晚时分,她让伙计阿福把字条送到怡和洋行,只说“有绣品细节需当面请教”。

原以为要等上一两天,没承想入夜后,绣庄的木门就被轻轻推开,风铃“叮铃”一响,闻延司的身影竟出现在了门口。

他没穿白日里的西装,换了件藏青色的长衫,袖口挽着,露出一截手腕,少了几分商场上的凌厉,多了些温和的书卷气。

身后没跟着沈副官,只有一个布包拎在手里。

“阿福说你有疑问?”

他走进来,目光先落在墙上的绣品上,“我正好在附近办事,就过来了。”

南纾连忙起身,把他引到内堂:“闻先生快坐,我给您泡杯茶。”

内堂比前堂安静,只点着一盏煤油灯,昏黄的光映着墙上挂着的苏州拙政园绣稿——那是她来上海前绣的,一针一线都是家乡的模样。

闻延司坐下时,目光在那幅绣稿上顿了顿,眼神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怀念。

“就是这仙鹤的姿态。”

南纾指着绣品,语气带着几分谨慎,“我总觉得它抬首太高,不够沉稳。

英国董事若是年纪大些,或许更喜欢内敛些的样式。

您看,若是把脖颈的弧度压平半寸,会不会更合适?”

她边说边拿起铅笔,在画稿上轻轻勾勒出修改后的样子。

闻延司凑近了些,煤油灯的光落在他的侧脸上,睫毛投下淡淡的阴影。

他盯着画稿看了片刻,又对比了绣品,缓缓点头:“你说得对,就按你说的改。

我竟没考虑到这点——南小姐对绣品的琢磨,比我对生意的用心还细。”

这话带着几分玩笑,却让南纾红了脸:“只是做惯了这行,知道什么样的绣品合什么样的心意。”

她递过一杯刚泡好的雨前龙井,“闻先生尝尝,这是我从苏州带来的。”

闻延司接过茶杯,抿了一口,茶香清冽,带着雨后的湿润气息。

“苏州的茶,还是这么地道。”

他放下茶杯,目光又回到那幅拙政园绣稿上,“你是苏州人?”

“嗯,老家在拙政园附近的南家巷。”

提起家乡,南纾的语气柔和了许多,“家里世代做苏绣,这次来上海,是因为去年家乡遭了兵祸,绣庄实在开不下去了。”

她说着,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眼里闪过一丝落寞,“原以为上海安稳,来了才知道,这里的日子也不好过。”

闻延司沉默了片刻。

他想起自己当年离开苏州时的情景,也是兵荒马乱,父亲把他送上去欧洲的船,只说“学好本事,将来能为家国做些事”。

如今物是人非,家乡的模样,也只在记忆里清晰了。

“上海是座孤岛。”

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但只要有人还在守着,就总有希望。”

南纾抬起头,对上他的目光。

那眼神里没有商人的算计,只有一种沉甸甸的认真,让她心里莫名一暖。

“闻先生说得是。”

她笑了笑,“不管怎么样,守着绣庄,守着这门手艺,就总有奔头。”

两人就这么聊了起来,从苏州的园林、美食,聊到苏绣的历史技法。

南纾说起小时候跟着祖母学绣“双面三异绣”,手指被针扎得满是小洞;闻延司则说起在欧洲留学时,看到博物馆里展出的中国绣品,被洋人当作“蛮夷之物”,心里有多不是滋味。

“他们不懂,苏绣里藏着的是中国人的心思。”

南纾拿起桌上的一枚绣针,对着灯光晃了晃,“一根丝线能劈成西十八股,绣出来的花鸟,连羽毛的纹路都清清楚楚——这不是粗制滥造,是精益求精。”

闻延司看着她眼里的光,心里微微一动。

他见过太多在上海挣扎的人,要么变得市侩,要么变得麻木,像南纾这样,守着一门手艺,还带着几分傲气的,实在少见。

“总有一天,他们会懂的。”

他轻声说,“就像总有一天,我们的国家,也会好起来的。”

这句话说得很轻,却像一颗石子,落在南纾的心里。

她第一次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不只是个有钱的洋行总办,他的心里,也装着和她一样的,对家国的牵挂。

不知不觉,己经快到深夜。

闻延司看了看窗外的月色,站起身:“不早了,我该走了。

绣品的修改,就麻烦你了。”

他走到门口,又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看南纾,“寿宴那天,不用紧张,就当是跟我一起,给苏绣说几句话。”

南纾点点头,心里踏实了许多:“我知道了,谢谢您,闻先生。”

看着闻延司的身影消失在巷口,南纾才回到内堂。

煤油灯的光依旧昏黄,她拿起那幅松鹤图,看着上面的仙鹤,伸手轻轻抚过。

刚才闻延司说的话,还在耳边回响。

她想,或许在这动荡的上海,她不只是在守着绣庄,也是在守着一份希望。

而另一边,闻延司走出巷口,沈副官早己在车里等候。

“先生,都安排好了。”

沈副官递过一件大衣,“虹口那边的人传来消息,说日军的军火库最近加了岗,怕是不好靠近。”

闻延司穿上大衣,目光看向纾云阁的方向,窗口还亮着灯。

“慢慢来,不急。”

他说,“南纾这边,你多留意着点,别让无关的人去打扰她。”

“先生是觉得,她能帮上忙?”

沈副官问道。

闻延司没有首接回答,只是看着那盏灯,轻声说:“她的绣针,比我们想象的,或许更有用。”

轿车驶进夜色,留下一路淡淡的车痕。

绣庄里,南纾拿起绣针,对着仙鹤的脖颈,轻轻挑动丝线。

昏黄的灯光下,她的眼神专注而坚定——她不知道,这枚绣针,将来会承载起怎样的责任,也不知道,她与闻延司的缘分,会在这动荡的时代里,走向何方。

她只知道,眼下要做的,是把这幅松鹤图绣好,不辜负自己的手艺,也不辜负闻延司的信任。

窗外的月色,透过窗棂,洒在绣品上,给那只即将修改的仙鹤,镀上了一层温柔的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