仕途:青云之路

第三章 铜钥匙之谜

仕途:青云之路 东篱隐士 2025-11-14 14:42:50 现代言情
供销社后院的铁门在暮色中像块生锈的盾牌。

陆天野数到第七块砖时,指尖触到了锁孔边缘的刻痕——一个歪斜的"陆"字,笔画里还嵌着经年的红漆。

铜钥匙插入的瞬间,远处粮库的紧急会议哨声突然停了,天地间只剩下锁芯转动的咔哒声。

仓库里的霉味混着某种药材的苦涩,月光从气窗斜切进来,照亮角落里盖着油布的方形物体。

陆天野掀开油布时,灰尘惊起一群白蚁,在光束中舞成诡异的漩涡。

露出来的是一台老式铅字印刷机,滚筒上还夹着半张泛黄的纸,抬头印着“湘江防洪工程验收报告(1984)”。

“你父亲当年用它印了七份真报告。”

沈青梧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她换了件洗得发白的劳动布外套,左胸口袋别着枚生锈的校徽,在月光下隐约可见“水利学院”的字样。

“另外九十三份,被李国华他们用这台机器重印了。”

陆天野的指尖抚过铅字版,在“混凝土标号”一栏摸到细微的凸起——有人用锉刀修改了数字。

他突然想起父亲离家那晚,中山装袖口沾着的铅灰,当时还以为是煤炉的烟炱。

“暗桩的钢筋含量只有标准的三分之一。”

沈青梧从印刷机底座抽出发黄的账簿,纸页间夹着几张黑白照片。

画面上十几个民工在暴雨中浇筑水泥,而背景里戴藤编安全帽的男人,正把成捆的钢筋装进拖拉机。

陆天野认出了三十岁时的李国华,他腕间闪烁的英纳格手表如今戴在郑副县长手上。

账簿最后一页贴着张剪报,报道1984年湘江防洪工程“七名民工英勇殉职”的事迹。

被剪去的下半张报纸边缘,残留着父亲笔记里常见的紫色墨水痕迹。

“你父亲发现了偷工减料...…”沈青梧突然咳嗽起来,指节抵着嘴唇的姿势让腕间纱布又渗出血丝,“但他不知道真正的钢筋去了哪里。”

"院墙外突然传来吉普车熄火声。

陆天野吹灭煤油灯的刹那,两道手电光柱扫过气窗。

印刷机阴影里,沈青梧的呼吸喷在他颈侧,带着中药的苦香和失血的虚弱。

“在县钢铁厂。”

她耳语时气流拂动他耳边的碎发,“那些钢筋...变成了出口创汇的螺纹钢...”脚步声停在铁门外时,陆天野突然明白父亲笔记里“堤成之日,死七人”后面的墨渍是什么——那是被雨水晕开的血迹。

钥匙转动声响起瞬间,沈青梧拉着他滚进印刷机下方的地窖。

腐木梯子断裂的脆响中,陆天野的手按到了某个冰凉的金属物体。

地窖里的应急灯亮起来时,他看清那是台老式电影放映机。

墙上钉着的泛黄幕布上,用红漆画着湘江流域图,七个红叉沿堤坝线分布,像一串未干的血迹。

沈青梧从放映机片盒里抽出一段胶片,对着灯光展开——画面里年轻的父亲正在暴雨中测量桩基,而镜头边缘,几个穿雨衣的人正往混凝土搅拌机里倾倒沙土。

“这是你父亲偷拍的证据。”

沈青梧的声音在地窖里产生诡异的回声,“当时我母亲是省水利厅的胶片冲洗员...…”头顶突然传来重物挪动的闷响。

陆天野抬头看见地窖盖板的缝隙间,有双三接头皮鞋在来回走动,锃亮的鞋尖上沾着玉米地的泥浆。

当那双脚停在放映机正上方时,沈青梧突然按下他的肩膀,胶片从他指间滑落,在水泥地面摊开成诡异的波浪形。

那是父亲生命最后时刻拍摄的画面:暴雨中的堤坝突然崩塌,而镜头右上角,验收报告正在印刷机上批量产出。

“他们今晚要炸掉沿江村的暗桩。”

沈青梧往他手心塞了卷微型胶片,片基上还带着她掌心的冷汗,“胶片母版在省博物馆《齐民要术》特展的解说词背后……”地窖盖板被掀开的瞬间,陆天野把沈青梧推进身后的排水管。

手电光柱刺下来时,他看清了领头者雨衣下的镀金领袖像章。

正是早会上用文件包占座的眼镜干部。

对方举起的不是枪,而是台崭新的索尼摄像机,镜头反光里映出陆天野扭曲的脸。

“大学生也爱看老电影?”

眼镜干部的笑声像生锈的刀片刮过铁皮,“李书记请你去喝茶...”他身后两个穿联防队制服的人己经架起陆天野胳膊,橡胶警棍顶在他腰间,硬如钢筋。

被押出地窖时,陆天野瞥见印刷机滚筒上多了张新纸,抬头上“白鹤乡防汛先进事迹材料”的油墨还没干透。

眼镜干部故意踩过散落的胶片,鞋底在父亲最后的面容上留下污痕。

吉普车驶过被冲毁的玉米地时,远处江面突然闪过爆炸的亮光。

陆天野数着那七次闪光,想起《齐民要术》里被父亲标记过的话:“治水如治民,堵则溃,疏则通。”

车窗映出他冷笑的脸,倒影与胶片里年轻的父亲渐渐重合。

粮库二楼小会议室的强光灯下,李国华正在泡茶。

他往紫砂壶里添水的姿势,与照片中往搅拌机倒沙土的姿势如出一辙。

当他把茶杯推过来时,陆天野看见杯底沉着几粒未化的白色粉末——和当年混凝土里超标的沙土一样刺眼。

“小陆啊...”李国华用杯盖轻刮茶沫的声响,像极了父亲锉改铅字时的声音,“省里刘厅长很关心你...”他忽然翻开工作手册,露出里面夹着的选调生分配表,“明天起你去负责沿江村的灾后重建。”

表格上“沿江村驻村干部”的钢笔字迹还没干透,洇开的墨迹像条微型湘江。

陆天野端起茶杯时,窗外又传来遥远的闷响——那是第七个暗桩在江底化为齑粉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