仕途:青云之路

第四章 沿江村账本

仕途:青云之路 东篱隐士 2025-11-14 14:42:50 现代言情
沿江村的公鸡叫第三遍时,陆天野的解放鞋己经陷进村口的烂泥里。

昨夜那场人为的爆炸过后,江水裹着暗桩碎屑冲毁了最后半亩菜地,现在水面还漂着灰白色的水泥渣,像极了李国华茶杯底未化的粉末。

“陆干部!”

村支书老赵从祠堂小跑过来,褪色的蓝布衫下摆沾着泥点。

他递来的账本封皮上,“1994年征购粮”几个字洇着水痕,墨色比旁边“1984年”那栏要淡许多。

"您先歇脚,我去催催早饭..."陆天野翻开账本,发现七月份的页码被撕去了,残留的纸茬上有暗红色指印。

祠堂的八仙桌上摆着碗结块的玉米糊,旁边搪瓷缸里浮着两片发黄的菜叶。

和粮库食堂的伙食相比,这己经是“特殊招待”。

后墙突然传来三长两短的敲击声。

陆天野拨开蜘蛛网,看见沈青梧蹲在豁口外,长发盘进斗笠里,活像个本地村姑。

她递来竹篮时,腕间的纱布换成了旧毛巾,渗出紫药水的痕迹。

吃这个。”

篮子里荷叶包着的米糕还冒着热气,底下压着本《农田水利手册》。

沈青梧压低声音:“第七个暗桩的混凝土样本,化验结果出来了。”

陆天野掰开米糕,发现里面夹着张胶片负片。

对着晨光看,画面里是份泛黄的《材料验收单》,签字栏“陆”字后面跟着个没写完的“川”——父亲的名字。

“铝酸盐含量超标三倍。”

沈青梧的指尖点在负片上的数据栏,指甲缝里还有水泥粉末,“这种水泥在潮湿环境会...”祠堂正门突然被推开。

老赵端着发霉的玉米面馒头僵在门口,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

沈青梧瞬间变回方言:“表叔,给干部送点新米!”

她起身时,故意碰翻了竹篮,那本手册“啪”地掉在潮湿的砖地上。

老赵弯腰去捡,后颈露出道蜈蚣似的伤疤。

陆天野突然想起父亲笔记里提到的“赵施工员”——1984年工程中唯一幸存的现场监督员。

手册回到手里时,他摸到书页间多了张纸条,上面画着沿江村地图,七个红叉连成的曲线与湘江走向完全一致。

“陆干部...”老赵搓着开裂的手掌,“晌午乡里要来检查灾情,您看这账本...账本很好。”

陆天野故意把手册翻到“堤坝养护”章节,露出夹页的纸条一角,“就是少了七月份的数据。”

"老赵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转身去关门的动作太急,碰倒了墙角的铁锹。

锹面上沾着的泥巴里,混着灰白色的水泥碎块——和江面上漂的一模一样。

……乡检查组的吉普车卷着尘土进村时,陆天野正在核对救济粮发放名单。

打头的北京吉普车门上喷着“防汛指挥”字样,但下车的郑副县长穿着锃亮的三接头皮鞋,裤线锋利得能割稻子。

“小陆啊!”

郑副县长拍他肩膀的力度,像在给猪肉盖章,“大学生驻村,要深入群众嘛!”

他说话时,身后穿工商制服的年轻人正用相机拍摄被冲毁的田地,镜头刻意避开那些漂着水泥渣的江岸。

陆天野递上账本:“郑县长,七月份的征购任务...天灾嘛!”

郑副县长突然提高音量,打断他的话。

几个村干部小跑过来,手里提着装满腊肉的竹篮。

陆天野注意到老赵走在最后,胳膊下夹着个鼓鼓的牛皮纸袋,边缘渗出油渍。

检查组离开前,郑副县长特意把陆天野叫到祠堂后:"刘厅长让我带话,你父亲的事..."他忽然瞥见墙根晒着的草药,话锋急转,"这柴胡品相不错,下次给我留二斤。

"午后暴雨突至时,陆天野正在翻看沈青梧留下的手册。

书页空白处用铅笔写着细小数字,连起来是组地理坐标。

房梁上的老鼠突然窜过,撞翻了煤油灯。

在擦拭灯罩时,他发现底座刻着行小字:"七人死,账未销"——正是父亲的字迹。

雨声中传来木板敲击声。

陆天野拉开门,浑身湿透的沈青梧闪进来,劳动布外套滴着水。

她径首走向神龛,从香炉底下抽出本湿漉漉的账册:"老赵的私账,1984年暗桩的钢筋数目对不上。

"账页上的墨迹被雨水晕开,但"螺纹钢"三个字依然清晰。

陆天野突然想起地窖里沈青梧的耳语——那些钢筋变成了出口创汇的物资。

翻到最后,他看见张汇款单复印件,收款方是"湘南县外贸公司",签名栏盖着李国华的私章。

"老赵女儿在省卫校..."沈青梧拧着衣角的水,"医药费是李国华出的。

"她突然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淡红色血丝。

陆天野递毛巾时,祠堂大门被猛地撞开。

老赵站在雨里,斗笠下的眼睛通红:“你们...都知道了?”

他手里的柴刀滴着水,但握刀的姿势更像在拿测量杆。

“赵叔,”陆天野向前一步,把沈青梧挡在身后。

“1984年七月十五号,您在堤上量过桩基。”

老赵的柴刀“咣当”落地。

他瘫坐在门槛上时,暴雨顺着瓦檐浇在他佝偻的背上。

“那七个人...是活埋的...”他哆嗦着从怀里掏出个塑料袋,里面装着半张合影。

“你父亲...陆技术员...本来也该在里头...”照片上七个民工围着未干的混凝土桩,而角落里的父亲正举着相机。

陆天野突然明白,为什么胶片里父亲的镜头总是歪斜的——他当时是在逃跑中拍摄。

沈青梧突然抓起塑料袋对着光:“照片背面!”

模糊的钢印显示这是“湘江工程纪念合影”,而本该八人的画面里,老赵的身影被刻意剪去了。

雨停时,江面浮起更多水泥碎块。

陆天野站在父亲当年拍照的位置,发现祠堂的排水沟正把暗红色液体冲进江里。

老赵刚才坐过的门槛上,留着道新鲜的血迹。

沈青梧蹲下身,从泥里抠出半块带编号的水泥砖,断面里的钢筋细得像缝衣针。

“不是七个人。”

她擦去砖块上的泥,露出完整的编号“84-07-08”,“第八个死者...是你父亲。”